第182章 镜花蛊里悟前非-《蟑真人》

  陈根生屡历幻梦蚕,对强者已失敬畏。

  公孙青咒道耗其数十年,他却只怀恨,未识师姐可怖。

  因此也小觑了李蝉的蛊道与劝善真心。

  李蝉曾是结丹大圆满,临终之蛊究竟何光景?

  为何偏偏叫好命蛊?

  当年蛊虫炸开,金光多落他身,可那一丝下探的金光,对月明珠又有何影响?

  既叫好命蛊,为何她会死?

  那日告白,他本欲开口拒绝,却被咒僵半身,只当是咒杀时辰已至。

  为何师兄先死,明珠后亡?

  蜚蠊求活只看眼前。

  可惜月明珠之事,仍在李蝉的算计之中。

  那不知名的蛊虫,已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引导他的师弟数年了。

  眼下陈根生觉得,自己已想好了去处,第一件事就是想夺舍女修士。

  此刻,他专注于在地上那具已被蜂子咬开缝隙的周树身上。

  夺舍女修士。

  有些新奇。

  又好掩人耳目。

  数十息时间。

  “往后,你便是为师,为师便是你。”

  “这笔买卖是你赚了。”

  周树的身体猛地一抽,七窍渗出血,血肉巢衣已然施展完毕。

  在陈根生看来,夺舍男子与夺舍女子,并无差别。

  “给你买新布条了,绑头发。”

  陈根生一滞,哪来的声音?

  是幻觉?

  幻觉。

  他将那熟悉的女声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低头扯了扯身上那件被煞光腐蚀得破破烂烂的素色道袍。

  料子粗糙,还带着一股血腥焦糊的混合气味。

  这就是周树的皮囊。

  他抬了抬腿又挥了挥胳膊。

  “废物。”

  陈根生对这具皮囊的原主,下了个评语。

  他并不在意是男是女。

  李思敏安静地站在一旁。

  身旁的煞髓蛙倒是显得很兴奋,往前蹦了两步,伸出长长的舌头,想舔一舔这个新主人。

  “滚远点。”

  煞髓蛙委屈地叫了一声,缩回了李思敏的身后。

  陈根生僵住不动了。

  细看李思敏的面容,为何如此模糊,看不真切?

  还有,李思敏与煞髓蛙,又是如何寻到自己的?

  上一次相见,自己被打回蜚蠊原形,神志昏沉,被水流卷走,去向不明。

  那地下暗河到海岬村,天晓得相隔多远。

  况且自那之后,他还换了陈生的皮囊做了凡人。

  李思敏是如何精准地找来?

  他望向李思敏此时更模糊的脸。

  “怎么找到我的?”

  李思敏只是微微偏了偏头。

  陈根生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几块空白。

  他记得陈实是如何含着泪,一刀一刀将自己弟弟的后背剖开。

  他是怎么钻进陈稳那具身体里的?

  他的记忆,从陈稳的后背被豁开,直接跳到了自己已经站在陈稳的身体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痛哭流涕的陈实。

  中间那段虫躯钻出来,最关键的过程,凭空消失了。

  自己的虫躯呢?

  还有刚才夺舍周树时候,自己的虫躯呢?

  为什么没见着?

  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

  指尖摸出几道凸起的疤痕。

  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可他又再次抚上。

  右边的脸颊上,也有几道。

  那好像是李蝉的疤。

  他转身朝着那片已经化为焦土的海岬村狂奔而去。

  那片熟悉的乱礁滩。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如往昔。

  他停在了那座孤零零的坟包前。

  将棺材上方的泥土全部扒开,露出了那口棺材。

  一股熟悉的气味,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打开棺材。

  里面躺着一具人形的怪物魔躯。

  通体漆黑,甲壳锃亮,肢体纤长而扭曲,头顶上两根细长的触须微微晃动。

  是他本尊。

  此刻,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李蝉的棺材里,像是睡着了一般。

  就在棺材内侧,靠近头部的位置,他又看到了一行用利器刻出来的小字。

  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棺木。

  “我带你到海岬村,是为避赤生魔,亦盼你行善积德,不是让你行血肉巢衣之事。”

  “你在蛊中很难看到自己的虫躯,也看不清在意之人的模样和事件。因求仙之途,用多了巢衣,易失其初心,但在师兄旁边,却能看清楚。”

  “我曾说过,你愚且自负,此言非虚。如今方知此乃蛊中梦境,恐已十余年。”

  “此事以你为锚,金光自当独落你身。当年你心生拒绝明珠之念,我便以这镜花蛊困你,胜于亲口伤她。”

  “返新咒需百年方显威,然镜花蛊中,我令其日日发作挫你傲气,你都未察觉!皆因你无敬畏之心,也少思辨之力!”

  “此蛊中十余年,你苦否?失明珠,悔否?若悔,当醒。仍是彼时,明珠仍为你束发。若不悔,便死于斯!”

  “此非幻梦蚕。我已亡,不可亲现,唯留数语:行道、修心。你虽志在金丹,欲悟感悟道八则,然你弱如蝼蚁,修则必死。”

  “若在蛊中遇见师门弟子,多半是师尊真有遣人之意。或因其他事由,现时多为日后将发生之事。此乃镜花蛊之利,亦算我最后为你尽的一份心力。”

  “镜花蛊,可让你反省,可避去险厄。你可借此多在蛊中参详数年。只是,梦里恐已将丰汁树食尽,莫因此便自诩强大。此时的你仍是陈生。”

  棺材里的字,到此为止。

  多年凡俗,一场大梦。

  陈根生恍然,月明珠的葬地在记忆中居然是茫然无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