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魔体饿殍厄降临-《蟑真人》

  司琳琅魔体的右肺区域,乾坤浩渺,大到远出人的预期。

  奕愧的三千四百二十七具尸傀,投进去如同那沙入巨泽,俄顷间消弭无痕。

  尸傀都被遣发,为陈生充眼目代手足。

  只可惜数日既过,讯息廖廖。

  一具元婴后期魔躯,其体内竟衍化如此广阔天地,肺叶都为一方州郡,血管即是长河。

  渺小的陈生这才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尸傀无休跋涉,或迷失于脏器峡谷,或沉没在了粘稠体液的湖泊。

  能传讯息归来的,百不存一。

  且讯息之中,未寻得李蝉、风莹莹等人踪迹。

  今时今日,金丹道仙游的第一个灾厄,降下了。

  那就是饿肚子。

  魔体之内,无日月轮转,无星辰纪年。

  时日之感,唯凭修士自身心脉吐纳为计。

  不知是第几日,一股莫可名状之意,忽自每一名修士的心底深处,悄然浮现。

  那并非醍醐灌顶的顿悟,非心魔丛生的警兆,而是一段古朴苍凉的文字,如烙印般刻入识海。

  魔体非界,乃巨腹之狱。

  初入者,气血尚足,不觉其异。

  饥,非口腹之欲,乃性命之耗也。

  修士亦难免,道则尚存,肉身先行腐朽。

  此为第一厄,饿殍之厄。

  右肺深处,一处由粘膜肉筋构成的潮湿洞穴内。

  陈生盘膝而坐,面前的椰花酒坛子已经空了七八个。

  酒还未入口,一股空洞感,便自丹田深处炸开,片刻后席卷了全身。

  陈生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还好陈生是尸傀之躯。

  “师兄……师兄……”

  一旁,奕愧瘫倒在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抱着肚子痛苦地翻滚着。

  他脸色煞白,嘴唇干裂,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哪还有半分醉意与嚣张。

  “要饿死了……”

  饶是他坐拥三千尸傀大军,在这源自生命本质的消耗面前,也只是个束手无策的凡人。

  饿殍之厄,只针对活物。

  或者说,只针对魔体中被判定为参与者的生灵。

  奕愧挣扎着抬起头,对着尸傀群大声喊道。

  “舅妈过来,让我啃两口。”

  一具面容和蔼、身形微胖的妇人尸傀,闻声后动作僵硬地走了过来。

  这尸傀正是奕愧的亲娘舅的夫人。

  妇人尸傀走到奕愧身前,木然地伸出自己那干枯如柴的手臂。

  奕愧张开嘴就要啃上去,牙齿磕在干硬的皮肤上。

  “太硬了……”

  正当奕愧哭天抢地之际,一具瘦小尸傀钻了出来,跌撞着奔至近前。

  此尸傀呈孩童模样,观其身形不过七八岁,原是奕愧一位远房表亲之子。

  孩童尸傀跑到奕愧跟前,以小手不住比划。

  奕愧侧耳听了片刻,脸上渐渐生出兴奋之色。

  “师兄!找到了!找到了!膈肌旁边有个肝脏湖泊。”

  陈根生颔首,也不问是谁了,伸手将孩童揽入怀中。

  那片肝脏湖泊望去甚远,若徒步前行,未免迟缓。

  他略一思忖,下方区域地势可行,索性将尸傀当作滑板,踏之滑行而下便是。

  “师弟你就在这稍等片刻。”

  所谓脏器区域,并无泾渭分明的界限,反倒相互纠缠挤压,化作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诡异地貌。

  脚下地面时而坚韧如革,时而绵软如沼,一脚踏下便陷至半截,拔出时还缠着粘稠丝线。

  陈生以尸傀为板滑行,着实省去许多烦扰。

  唯这般高速摩擦之下,尸傀所受损耗甚巨。

  首日,孩童尸傀背部血肉便被磨至殆尽,森森白骨裸露在外。

  第三日,其盆骨碎裂,双腿于滑行间崩断,踪迹难寻。

  至第六日,这具充作滑板的尸傀,已仅余残缺胸腔与孤零头骨。

  陈生厌头骨滑行时颠簸难耐,索性一脚将头踹飞。

  又逾一日,仅剩的胸骨亦在一次剧震颠簸中彻底散架,化为满地碎骨。

  前方不远处,一片暗红粘稠的湖泊,赫然映入眼帘。

  湖岸之侧,两道身影尤为扎眼。

  其一人身着锦衣华服,此刻却无半分天骄气度,仅能有气无力地瘫坐于一块凸起的肉瘤上,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念着些什么。

  “饿……饿死我了……”

  “莹莹,你还有吃的吗?随便什么都行.”

  方星剑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原本丰神俊朗的模样荡然无存,活像个逃荒数十日的灾民。

  在他身旁,风莹莹盘膝而坐,白纱斗笠依旧遮着面容,身形一动不动,若非她身躯尚有微弱的起伏,怕是会被人当成一尊毫无生机的玉雕。

  饿殍之厄,对他们这些活物的影响,看来是实打实的。

  陈生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朝着那两人挪了过去。

  “谁?”

  方星剑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家伙正朝这边走来。

  “哪来的叫花子,滚远点,别来烦我。”

  风莹莹隔着白纱,眸光也落在了陈生身上。

  陈生再挪了两步,一双浑浊眼眸似有千斤重。

  他唇瓣干裂起皮,声音沙哑。

  “姐……”

  风莹莹的身子僵了一下。

  方星剑本就为饥饿所困,心烦意乱,此刻见陈生敢与风莹莹攀亲带故,顿时怒火攻心,难以按捺。

  “谁是你姐!还不速速退去!”

  他挣扎着欲起身斥之,怎奈饥肠辘辘,体乏力竭,身形刚晃了两晃,便又重重跌坐于地。

  咔。

  正待发作的方星剑,整个人一僵。

  一缕殷红的血线,自他右边鼻孔悄无声息地淌下。

  再然后,是眼角,是耳孔,是嘴角。

  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七道血痕便在他那张蜡黄的脸上交错纵横,景象骇人至极。

  风莹莹此时右眼望去,只能见到方星剑周身的气数,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