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孤胆英雄-《武道异年》

  潼关城头的火光渐次稀疏,昨夜那场冲锋撕开的缺口又被邪祟重新填满,黑色的潮水拍打着城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张远靠在残破的箭楼柱上,玄铁重剑插在脚边的砖缝里,剑穗上的红绸已被污血浸透,结成硬邦邦的硬块。

  “将军,最后一袋伤药。”少年武者捧着个油纸包走来,他左臂的伤口刚用烈酒清洗过,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汗珠。三天前跟着冲锋的五百人,如今能站着的只剩不到七十,城墙上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连风都带着股铁锈般的涩味。

  张远接过药包,却没打开。他望着城外那片更深沉的黑暗——邪祟的潮水背后,总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驱动它们前赴后继。昨夜斩杀那尊膜翼统领时,他分明看到对方脖颈处嵌着枚青铜色的符文,那符文在邪祟死后化作黑烟消散,却在他识海中烙下了诡异的纹路。

  “小六,你还记得那统领脖子上的东西吗?”张远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异样的沙哑。

  被唤作小六的少年愣了愣,随即点头:“像块青铜牌子,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看着就邪门。”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片从邪祟尸身上剥下的鳞片,“将军,您是说……”

  “它们不是自发来的。”张远站起身,玄铁重剑被他一把拔起,剑身在残光中闪过冷冽的弧光,“这三天来,邪祟的攻势从没断过,像是有谁在后面赶着它们送死。正常的邪祟会懂得绕后包抄?会懂得用炮灰消耗我们的体力?”

  他指向黑暗深处:“那里一定有个源头,一个能操控这些怪物的核心。不把那东西除了,就算我们守住今日,明天还会有更多邪祟涌过来,直到潼关被啃成骨头渣。”

  这话像块冰投入滚油,周围几个包扎伤口的武者都停了手。赵虎拄着长刀走过来,断臂处的伤口又裂开了,布条上渗出暗红的血:“将军的意思是……要去端了它们的老巢?”

  “我去。”张远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你们守着潼关,我带三个人……”

  “不行!”赵虎猛地打断他,“城外邪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您单枪匹马过去就是送死!要去也是我去,您是潼关的主心骨……”

  “我知道。”张远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正因为我是主心骨,才必须去。你们守在这里,是给后方争取时间;我去那里,是给所有人争取活路。”

  他将玄铁重剑横在身前,剑身映出他布满血痕的脸:“那符文的气息,只有我能隐约感应到。大概在西北方向,十里外那片黑松林里。邪祟的攻势看似凶猛,其实是在掩护核心的位置——它们怕被人摸到根上去。”

  小六忽然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城砖:“将军,让我跟您去!我爹娘都死在邪祟手里,早就不想活了,能跟您一起杀个痛快,值了!”

  “还有我!”

  “算我一个!”

  七八个年轻武者纷纷起身,握着武器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张远望着他们,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跟在赵虎父亲身后的自己,也是这样揣着一腔热血,以为凭着刀剑就能劈开所有黑暗。

  他弯腰扶起小六,指腹擦过少年脸上的泥污:“你们得留下。”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那是块普通的和田玉,边角已经磨得光滑,“这是我闺女周岁时求的平安符,你拿着。等会儿我从北门走,那里邪祟最少,你们在南门擂鼓呐喊,把它们的注意力引过去。”

  “将军……”

  “听着。”张远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玄铁重剑在城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不是去送死,是去杀人。你们守不住潼关,我杀了那核心也没用;我杀不了核心,你们守得再久也只是拖延时间。这是两桩必须做成的事,明白吗?”

  赵虎死死咬着牙,血沫从嘴角渗出来。他知道张远说得对,只是这道理太残酷,残酷到让人想对着城墙哭嚎。他猛地跪倒在地,身后的武者们也跟着跪下,黑压压一片,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风中碰撞。

  张远最后看了眼潼关,看了眼那些插在城垛上的残破旗帜,看了眼远处天际泛起的鱼肚白。他将玄铁重剑背在身后,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飞刀,转身走向北门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擂鼓。”他走出三步,留下两个字。

  “咚——咚——咚——”

  战鼓声再次响起,比昨夜更加急促,更加雄浑。南门方向传来震天的呐喊,箭矢破空的呼啸声密集得像暴雨。张远知道,那是赵虎他们在用性命为自己争取时间。

  暗门后的通道狭窄而潮湿,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他推开最后一道木门时,晨露打湿了他的战袍。城外的邪祟果然被南门的动静吸引,这边只有零星几头在游荡,被他反手几刀利落解决。

  黑松林在前方三里处,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将所有光线都吞噬在里面。张远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缓缓运转,修复着连日来的伤势。他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沿着林间小道缓步前行,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树叶的摩擦声,邪祟的低吼声,还有……一种极轻微的、像是无数虫豸爬行的沙沙声。

  那声音来自松林深处,越来越清晰。他能感觉到识海中的符文在发烫,像是在呼应着什么。玄铁重剑在手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这是遇到至邪之物时才会有的反应。

  张远停下脚步,将背上的水囊解下来喝了一口。水很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气血。他知道,前面就是那核心所在,可能是一头从未见过的巨兽,可能是某个修炼邪术的妖人,也可能是更可怕的存在。

  但他没有回头。

  晨光终于越过树梢,在他脚下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张远握紧玄铁重剑,迈步走进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林中的沙沙声骤然变得狂暴,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树冠间亮起,像是被惊扰的星辰。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只有偶尔闪过的剑光,如同孤独的闪电,在松林深处亮起,又迅速熄灭。而远方的潼关城头,战鼓声依旧未停,像是在为这位孤胆英雄,敲打着前行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