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王旗镇煞 佛渡迷途-《武林无相迷》

  镇蛮军校尉赵千山的喝声如同惊雷,打破了绿洲短暂的宁静。铁甲铿锵,马蹄踏碎沙砾,至少上百名精锐骑兵已将这几间简陋屋舍团团围住,弓弩上弦,寒光闪烁,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屋内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他们此刻伤的伤,疲的疲,面对成建制的朝廷军队,硬闯绝非良策。

  “怎么办?”秦刚握紧了拳,看向苏暮雨。

  苏暮雨眼神闪烁,迅速权衡。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瞥了一眼,低声道:“是镇蛮军的精锐,那个赵千山我听说过,是个硬茬子,不好糊弄。”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沈清羽身上,眉头微蹙,“尤其是我们这里,还有两位‘敏感’人物。”他意指身负前朝血脉的慕谷婉清和身为无相门遗老的玄晦。

  沈清羽强撑着想要起身,被冷凝霜按住。“苏公子,能否与之周旋?我等并非钦犯,慕容枫伏诛,或可解释……”

  “解释?”苏暮雨摇头,“慕容枫是死了,但天机阁与朝廷关系错综复杂,谁知道朝廷现在对这事是什么态度?更何况慕谷血脉和玄晦前辈的身份,在朝廷眼里,恐怕比慕容枫更麻烦。”

  此时,外面的赵千山已不耐,再次喝道:“再不现身,休怪本官下令放箭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沉默调息的大觉禅师缓缓站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出去与他分说一二。”

  “禅师,外面危险……”冷凝霜担忧道。

  大觉禅师平和道:“赵校尉亦是奉命行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老衲与镇蛮军统帅曾有数面之缘,或可斡旋。”他整理了一下僧袍,手持锡杖,缓步走了出去。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弥陀佛,赵施主,别来无恙。”大觉禅师的声音平和地响起。

  外面的赵千山显然认得这位西域佛宗领袖,语气稍缓,但仍带着公事公办的严厉:“原来是苦陀寺大觉禅师。禅师在此,末将失敬。不过,末将奉命缉拿要犯,据报有天机阁余孽、前朝慕谷氏血脉以及无相门妖人藏匿于此,还请禅师行个方便,让我等入内搜查!”

  大觉禅师道:“赵施主,屋内确有伤者,但并非你要缉拿的‘要犯’。天机阁主慕容枫已然伏诛,乃是咎由自取。至于其他,不过是些卷入风波的无辜之人与方外之士。还望赵施主明察。”

  “慕容枫死了?”赵千山声音带着一丝惊讶,但随即又道,“即便如此,其他人等,也需带回衙门审问!尤其是慕谷氏血脉,乃朝廷钦犯,绝不能纵容!”

  屋内,石佛眼珠乱转,忽然压低声音对苏暮雨道:“苏公子,朝廷这是要一锅端啊!不能跟他们走!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

  苏暮雨冷冷瞥了他一眼:“闭嘴。”他心中飞快盘算,硬拼是下策,但若束手就擒,到了官府,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们分说了,尤其是玄晦和慕谷婉清,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榻上、气息微弱的沈清羽,忽然挣扎着坐直了身体。他深吸一口气,对冷凝霜道:“冷师姐,扶我出去。”

  “沈师兄,你的身体……”冷凝霜急道。

  “无妨。”沈清羽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有些事,或许只能由我来说。”

  在冷凝霜的搀扶下,沈清羽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屋舍。

  外面的官兵见又有人出来,顿时一阵骚动,弓弩齐刷刷对准了他。

  赵千山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清羽:“你是何人?”

  沈清羽推开冷凝霜搀扶的手,勉力站直,尽管虚弱,腰杆却挺得笔直。他没有直接回答赵千山,而是从怀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并非刀剑,也非令牌,而是一面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质地不凡的……淡黄色丝绸小旗。旗面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古朴的“楚”字。

  看到这面小旗,赵千山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身后的几名副将也是面面相觑,显然认出了这面旗帜所代表的意义。

  “此旗……你从何得来?”赵千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前的严厉气势荡然无存。

  沈清羽手握小旗,感受着那丝绸冰凉的触感,脑海中闪过楚王那复杂难明的眼神,以及将这面小旗交给他时说的那句“危急关头,或可护你一时周全”。他当时并未完全理解,此刻却似乎明白了一些。

  他迎上赵千山的目光,声音虽虚弱,却清晰地说道:“赵校尉认得此旗便好。在下沈清羽,江南沈家之人,亦是……楚王殿下故人之后。屋内之人,皆是与晚辈一同对抗慕容枫、阻止其开启幽冥古道祸乱天下的同伴。慕容枫已伏诛,我等亦是伤亡惨重,何来‘钦犯’之说?至于慕谷姑娘……”他顿了顿,“她只是身负血脉,并未参与作乱,亦是受害者。还望赵校尉念在楚王殿下与诸位抗魔之功,高抬贵手,容我等在此疗伤,稍后自行离去。”

  他这番话,半是解释,半是扯起了楚王的虎皮。楚王身为当今皇叔,手握重兵,镇守江南,权势滔天,即便在西北边军之中,也颇有影响力。这面“楚”字旗,便是某种身份的象征和庇护。

  赵千山脸色阴晴不定。他奉命捉拿“要犯”,但眼前这年轻人手持楚王信物,所言似乎也合情合理。慕容枫伏诛算是大功一件,若强行抓人,得罪了楚王,恐怕得不偿失。更何况还有苦陀寺的大觉禅师在场……

  他沉吟片刻,挥手让手下收起弓弩,沉声道:“既然有楚王信物,又有大觉禅师作保,本官姑且信你一回。但此事关系重大,本官需即刻上报。在朝廷新的指令到达之前,尔等不得离开此地!本官会留下五十军士在外看守!”

  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沈清羽微微躬身:“多谢赵校尉。”

  赵千山深深地看了沈清羽一眼,又扫过他身后那几间屋舍,不再多言,下令大部分军队撤离,只留下五十人将绿洲出入口严密把守起来。

  危机暂时解除。

  众人退回屋内,皆是松了口气。

  苏暮雨看着沈清羽,挑眉笑道:“没想到沈小友还有这层关系,楚王的旗子,可比我这商行的名头好使多了。”

  沈清羽苦笑着摇摇头,将小旗小心收好,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几乎站立不稳,被秦刚扶住。“侥幸而已。楚王心思深沉,此举用意难明,不可久恃。”

  他的目光转向角落,却发现石佛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石佛呢?”冷凝霜也发现了。

  苏暮雨冷哼一声:“那老滑头,定是趁刚才我们与赵千山交涉时,从他知道的某条密道溜了。也好,省得留在这里是个祸害。”

  石佛的逃离,让众人心中又蒙上一层阴影。此人知晓太多秘密,且心术不正,日后恐怕还会生出事端。

  经过这一番折腾,沈清羽伤势又有反复,咳出几口淤血,脸色更差。玄晦也一直昏迷未醒。大觉禅师与冷凝霜继续为二人疗伤。

  夜幕降临,绿洲外燃起篝火,朝廷军士巡逻的身影隐约可见。

  沈清羽躺在榻上,无法入眠。他体内那股被凌无影强行梳理过的力量依旧在缓慢流转,冰寒的煞气、温和的生机、玄奥的经意,三者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股力量的掌控似乎精进了一丝,但距离真正运用自如,还差得很远。

  凌无影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去找答案……”沈清羽喃喃自语,“凌兄,你找到的,会是什么?”

  而此刻,远在百里之外,一片更加荒凉、仿佛被世界遗忘的戈壁深处。

  凌无影独自立于一座孤峰之巅,任由凌厉如刀的夜风吹拂着他破碎的衣袍。他闭着双眼,眉心那黯淡的印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体内那股恐怖的寂灭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蛰伏着,却也时刻躁动着。

  他正在以自身为熔炉,以意志为锤,艰难地炼化、掌控着这份足以令天下震颤的力量。

  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寂灭的瞳孔望向东南方向,那片埋葬了无数秘密的葬神戈壁深处。

  他感应到,那被自己强行压制的祭坛,似乎……又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波动。

  并非复苏,更像是……某种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