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新朋友-《澳门人性》

  在美师的酒店里,泡澡成了我每日必修的仪式。

  滚烫的热水能暂时熨平紧绷的神经,却洗不掉指尖沾染的筹码腥气。

  另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是把空调调到18.5度

  ——低温能让睡眠时间延长,在这座不夜城,

  充足的睡眠不是享受,而是保命的手段。

  记得刚来美高梅时见过的台湾老赌客,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颗腐烂的杨梅:

  在这里,缺觉比缺钱更可怕。

  输红眼的人,最后都变成了吃人老虎的饲料。

  乘坐发财巴士前往美高梅的路上,霓虹灯在晨雾中晕染成血色。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过的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社畜生活:

  同样的两点一线,同样的机械重复。

  唯一的,是能近距离观赏赌场这个巨型人类动物园里,

  每天都在上演的悲喜剧。

  今天的美高梅不见常驻的小不点大姐。

  我熟门熟路地找了个相熟的荷官班长坐下闲聊。

  班长发牌的手像钟摆般精准,

  我们在谈笑间默契地避开这个禁忌词——

  这是赌场里最基础的生存法则。

  牌桌突然投下两道阴影。

  眼镜青年微胖的肚腩顶着桌沿,长发女人指甲上还沾着昨天褪色的亮片。

  他们各甩出五千筹码的动作太过熟练,像在便利店扫码付款。

  我注意到女人右手中指有枚戒指,但戴在了错误的手指上。

  这把不下注?眼镜男推了推镜框。

  我笑着摇头,看他们像两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赢时肌肉纹丝不动,输时瞳孔收缩0.5秒。

  三局过后他们消失在人流中,班长压低声音:

  他们一起有好几个人,这次只有他们两个。

  我捏扁喝空的矿泉水瓶。

  在这座城市,每个赌徒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直到成为统计报表上的一个数字。

  这些年我见过太多,最后都败给概率论这个冷面判官。

  真正可怕的不是输钱,

  是那种下次一定能翻本的幻觉,像渗进血液的慢性毒药。

  转场时我又撞见那对男女。

  当女人第二次抱怨你一来牌路就变时,

  我晃了晃手中的爆米花桶——

  赌场免费供应的小零食,此刻成了绝妙的隐喻,

  那我离你们远一点,可能我是爆米花!好多老玩家到最后总是疑神疑鬼。

  于是来到饮料站猛灌红牛时时,监控摄像头在头顶幽幽闪光。

  这座钢铁森林里,每个角落都藏着看不见的掠食者。

  不经意看见眼镜男面前的筹码堆矮了半截。。

  是你啊,又遇到你了,你还玩不玩啦?

  不玩给我五万筹码呗?

  长发女人不知何时凑近,香水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她加我好友问我应该给我转什么汇率。

  你看着转吧,无所谓。

  她给我转好以后我把筹码给她,反正转的价格比吸烟室低一点点,

  这可能也是她找我的原因!

  这个女的挺聪明的!办完以后随即看见

  小不点也在不远处,于是走了过去,

  她浮粉的脸像幅褪色的油画。

  咋地了今天出门妆画得不行啊?

  她无精打采的说道:昨天玩到早上十点才回去,我说:

  这也不是你的风格啊,你是赢点就跑的啊?

  那昨天不是被狮子咬住没跑掉吗!

  她的回答瞬间让我明白18.5度的低温终于发挥了它真正的作用——

  让人保持清醒,看清每个赌局终局标注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