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主的枷锁-《末日梦境自救指南》

  母亲合上平板,不锈钢桌面映出她扭曲的脸:

  “你爸当年是医疗顾问,发现他们往云层播撒的‘凝结核’会诱发肺病。”

  她激动地抓起灶台上的铁勺砸向墙壁,骂道:

  “那群畜生!”

  小七被巨响惊得窜上冰箱,撞倒一排玻璃罐。

  母亲弯腰去捡,后颈的灼伤完全暴露,是个条形码形状的烙印。

  我喉咙发紧,这就是哥哥实验室通行证背面的编码格式。

  “你也要打烙印?”我问。

  “是疫苗。”

  母亲拽下领子盖住伤疤,继续说道:

  “你爸发病后,实验室给家属注射的预防针。”

  她苦笑着掀起裤腿,小腿上布满蛛网状的青紫色血管。

  “结果比病毒死得还快。”

  屋外传来“咚”一声闷响。小七的耳朵转向声源,我也听见了,是王叔家方向,像重物砸在铁皮棚顶的声音。

  母亲条件反射般地冲向窗口,又硬生生刹住脚步,转身对我说:“今晚你必须走。”

  不容我回答,她就甩来一把车钥匙:

  “你爸旧改时藏的柴油,够开到连云港。”

  钥匙扣上挂着tS-7的门禁卡。

  “找陈船长,他欠你爸一条命。”

  小七跳下冰箱,叼住我的裤脚往外拽。我只得先跟着它来到后院,黑猫径直扑向煤堆旁的不锈钢盆,正是母亲刚才给的7号盆。

  盆底粘着片枯叶,我捻起来对着夕阳看,叶脉呈现出不正常的蓝色。

  母亲在屋里喊:

  “新新!来帮忙搬柴油!”

  车库角落堆着六个标化工桶,母亲掀开盖子,浓烈的柴油味扑面而来。

  她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指缝渗出血丝来:

  “二十升装……够你开到任何港口。”

  我拎起一桶试了试,沉得手腕发酸。

  小七在桶边转圈,用爪子挠向桶身,靠近底部有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孔,往外缓慢渗出油珠。

  我挨个检查,六桶油有三桶被扎了孔。

  “妈!”

  我抬头正要说话,却见她正用纱布缠手掌,我去帮忙被她推开了。

  院墙外有小孩的嬉闹声。透过篱笆缝,我看见邻居家八岁的豆豆带着几个孩子摆弄十几个不锈钢盆。

  他们往盆里倒热水,摆在流浪狗聚集的墙角。

  白雾腾起,脏兮兮的狗群凑过去取暖,豆豆把省下的火腿肠掰碎扔进去。

  豆豆看到我,炫耀似得举起一个刻着数字的盆:

  “我妈说盆导热快,我家有二十多个呢!”

  他身后的窗户里,王叔正在撕扯保鲜膜包裹电视机。

  母亲忽然将我拽回屋,力道大得惊人。她锁死所有窗户,拉窗帘时我看到街尾有辆没挂牌的面包车,车顶架着类似天线的装置。

  “现在就走。”

  母亲往我背包塞罐头,手指掐得午餐肉盒子变形。

  “别走大路,别用手机导航。”

  她顿了顿,把我头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小学第一次登台演讲前。

  “别相信任何穿防护服的人。”妈妈重复提醒我。

  小七在门口焦躁地抓地垫。我蹲下系鞋带时,它便把冰凉的黑鼻子贴在我耳垂上,这是它表达不安的方式。

  鞋柜抽屉里,父亲的老式指南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皱巴巴的港口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老陈修船厂”。

  我背上登山包,7号盆塞在侧袋硌着筋骨。

  “妈,你和爸跟我一起走!”

  母亲在给父亲换氧气瓶,橡胶管在她手腕缠出红痕。她没回头,但我从镜子里看到她笑了:

  “你爸离不了这个自制呼吸机。”

  她拍了拍嗡嗡作响的机器。

  “况且……”

  外面的巨大爆炸声打断了她。

  远处腾起橙色火球,方向正是王叔家。小七尖叫着钻进我外套里,隔着布料都能感到它剧烈的心跳。

  母亲却像早有预料,冷静地递来一个保温杯:

  “路上喝。”

  杯盖刚拧开我就僵住了——浓烈的檀香味。

  水面飘着片枯叶,叶尖朝着西北方。我立刻想起萧烬在梦里提到的“檐下之水”。

  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透过门缝,我看到穿白大褂的老医生正挨家挨户敲门,医药箱敞开着,里面排满没有标签的小药瓶。

  他在给咳嗽的居民注射什么,针头在火光中闪着寒光。

  “张医生不是调去郊区了吗?”

  我喃喃自语。母亲从后面扳过我肩膀,往我口袋里塞了把东西,我一摸,竟是她的珍珠耳钉和婚戒。

  “要是见到……”

  她的嘴唇颤抖着,又改了口:

  “算了,快走。”

  车库里的吉普盖着防尘布。掀开时扬起一片灰,小七连打三个喷嚏。

  油表显示还有半箱,我插入钥匙发动,仪表盘却跳出“检测到燃油泄漏”的警告灯。

  母亲站在门口阴影里,月光照出她脚边闪着油光的水渍。

  我们隔着五米对视,她朝我举起右手。

  我很疑惑,妈妈喊着让我逃走,却又早知道这个车开不了。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真发现越来越不了解我的家人们了。

  这时候,小七从我怀里挣脱,箭一般射向地下室。

  金属门开了一条缝,黑猫的尾巴尖消失在黑暗中。我追过去时,听见爪子挠铁皮的刺耳声响。

  推开门,小七蹲在闲置的冰柜上,骄傲地昂着头。它嘴里叼着个移动硬盘,接口处缠着褪色的红绳。

  “好宝儿。”

  我挠它下巴奖励,把硬盘塞进内衣口袋贴肉藏着。转身时撞倒一摞旧杂志,露出后面半掩的防空洞。

  老院子是七十年代建的,每家都有这种设施。但我们的防空洞里堆的不是罐头,而是整箱的硫磺粉和工业盐。

  回屋找母亲对质,碰见她在烧照片。火焰吞没了哥哥的毕业照,塑料膜卷曲成奇怪的形状。

  “为什么?”

  我大喊着踩灭火苗,鞋底沾满灰烬。

  母亲望着窗外越来越多的火光,答非所问:

  “你哥说,人比病毒死得快,是因为总放不下。”

  她摸了摸左耳垂的空洞。

  “可当妈的,谁放得下?”

  我听不懂,但我清楚只要我妈不想说,问她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