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7号配对样本(五)-《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周沉站在枫林戒酒康复中心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古董手术刀。这座红砖建筑被秋日的枫叶环绕,美得像个度假村,而非关押酒鬼和疯子的地方。

  一周前在林修公寓的对话仍在他脑海中回荡:是时候面对他了,周沉。是时候知道完整的真相。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林修从驾驶座走出来。今天他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看起来像个年轻有为的学者,而非跟踪狂。

  准时如常。林修微笑着走近,紧张吗?

  周沉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康复中心的大门:你确定他在这里?

  二十年零四个月。林修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自从你母亲把他送来后,他就再没离开过。他递过一份病历,除了偶尔的短期外出——比如参加你母亲的葬礼。

  周沉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纸上是父亲熟悉的签名,日期是去年三月——母亲去世两个月后。他一直以为父亲在国外无法赶回,原来...

  为什么我不知道?周沉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林修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记忆是个有趣的东西,周沉。它可以被塑造、被编辑,甚至被完全重写。他指向文件上的一行字,看这里——患者对家庭事件的记忆存在系统性偏差,建议继续维持现状。签字人是你母亲。

  周沉猛地合上文件:够了。我要见他。

  林修领着他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向主楼走去。阳光透过枫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无数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有个情况你需要知道。在进门前的最后一刻,林修停下脚步,你父亲...他的状况不太好。长期酗酒导致器质性脑损伤,有些记忆已经...

  直说吧。周沉打断他。

  他不一定认得你。林修轻声说,至少,不认得现在的你。

  接待处的护士热情地招呼林修:林医生,又来看12号病人?

  周沉猛地转头:医生?

  林修面不改色地签完来访登记:我在这里做志愿者。心理学专业背景总是有用的。他转向护士,这位是周先生,12号的儿子。

  护士的表情变得谨慎:啊,是的...周医生交代过。她递给周沉一张访客卡,请别待太久,病人容易疲劳。

  穿过走廊时,周沉抓住林修的手臂:什么周医生?这里还有另一个周医生?

  林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母亲。这里是她参与创办的,记得吗?枫林心理健康与戒瘾中心

  周沉松开手,一阵眩晕袭来。母亲确实提过参与某个康复项目,但他从不知道具体细节。又一个被刻意模糊的记忆。

  12号房间在走廊尽头,门牌上简单写着周明远。林修轻轻敲门,里面传来含糊的应答声。

  准备好了吗?林修低声问。

  周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明亮,窗前坐着一个白发稀疏的老人,正在摆弄一副拼图。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身,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认出儿子的迹象。

  小林啊。老人对林修露出微笑,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带了新朋友来?

  周沉的胃部绞紧。父亲——曾经高大威严的父亲——现在佝偻得像棵枯树,双手因长期颤抖而扭曲变形。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种空洞茫然的眼神,与周沉记忆中锐利如鹰的目光判若两人。

  周叔叔,这是周沉。林修轻声说,手轻轻搭在周沉背上,您儿子。

  老人歪着头,像在努力理解一个复杂的笑话:我儿子?不,不...小沉才这么高。他比划着一个儿童的高度,而且他在寄宿学校,要圣诞节才回来...

  周沉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父亲记忆中的他还是个孩子,这意味着...

  他卡在了什么时候?周沉嘶哑地问。

  1997年。林修平静地回答,你十岁那年。之后的所有记忆都是碎片化的。

  老人突然兴奋地拍手:对了!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