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病床上的第一句真心话-《宴晚照不尽沈时烬》

  秋夜的风裹着未散的桂香钻进领口时,宴晚正扶着公寓楼下的梧桐树喘气。

  她的手背上还沾着改稿时蹭的碳笔灰,决赛设计图的样衣挂在臂弯,布料窸窣声像极了母亲透析机的嗡鸣。

  这半个月她每天只睡三小时,白天跑面料市场,晚上在工作室用蒸汽熨斗压平最后一道褶线——直到方才乘电梯时,眼前突然浮起细密的黑点,像有人撒了把碎玻璃在视网膜上。

  “叮——”

  电梯门开的瞬间,她踉跄着迈出一步,高跟鞋卡在大理石缝里。

  “小心!”

  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撞进鼻尖,腰肢被有力的手臂圈住。

  宴晚本能地想推开,却发现自己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额头抵在对方西装前襟,听见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宴晚。”沈时烬的声音在头顶发颤,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紧绷,“醒醒!”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宴晚勉强抬起眼,看见他下颌线绷成锋利的锐角,瞳孔里映着自己苍白的脸。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是幻觉——这个总把“替身”二字当刀使的男人,此刻指尖正抖着探她的颈动脉,喉结滚动着重复:“撑住,我送你去医院。”

  急救室的白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沈时烬攥着她的手,掌心沁出的汗把她腕骨上的红痕泡得发涨。

  三天前在书房他掐她时,也是这样的力度,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温度——那时他眼里淬着冰,现在却像要把她的手焐化在掌心里。

  “长期睡眠不足,营养不良导致低血糖性晕厥。”医生摘下口罩,“再晚半小时送来,可能诱发休克。”

  沈时烬的指节突然泛白,指腹重重碾过宴晚手背上的骨节:“以后不准熬夜。”

  护士推着治疗车的手顿住。

  她在急诊室干了五年,头回见盛霆总裁这样——西装皱得像被揉过的纸,领带歪在锁骨处,眼尾红得要滴血,活像被抢了糖的困兽。

  “沈先生?”护士小心提醒,“需要给您拿杯咖啡吗?”

  “不用。”他连头都没抬,拇指一下下摩挲宴晚冰凉的手背,“她什么时候醒?”

  “快了。”医生看了眼监护仪,“输完这瓶葡萄糖应该就有意识了。”

  病房的门虚掩着。

  宴晚是被说话声唤醒的。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尖发酸,她听见沈时烬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比平时低了八度,像被揉碎的月光:“你不该这么拼命......我会心疼。”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记忆闪回三年前——那时他把她按在工作室废墟前,指着宴昭的遗照说“你连她的影子都不配”;闪回上个月颁奖典礼,她穿着自己设计的银灰色礼服站在聚光灯下,他却转身走出礼堂,背影比大理石还冷。

  可此刻他说“我会心疼”。

  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发缝,宴晚攥紧病号服的边角。

  她几乎要冲出去,扑进那片带着雪松味的怀抱,告诉他:“我也爱你。”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想起昨夜在枕头下摸到的决赛通知,褶皱的弧度和三年前父亲摔在她脚边的法院传票一模一样。

  “叩叩。”

  病房门被推开。

  周律师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沈时烬紧绷的背影,又落在宴晚泛红的眼尾上:“醒了?”

  沈时烬猛地转身,看见宴晚正盯着他,眼底的情绪像被风吹乱的墨——有脆弱,有动摇,还有他读不懂的尖锐。

  他刚要开口,周律师已先一步走到床前,从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沈先生今早申请了对您财产的临时监管权。”

  纸张摊开在床头柜上,“盛霆集团”的红章刺得宴晚瞳孔收缩。

  “理由是......”周律师推了推眼镜,“防止您因精神状况不稳定做出非理性财务决策。”

  沈时烬的脸色瞬间煞白:“你怎么知道?”

  “我是您的家庭事务代理人。”周律师的声音冷静得像精密仪器,“所有涉及宴小姐的法律文件,我都有知情权。”他转向宴晚,语气软了些,“沈先生的律师团队动作很快,文件已经通过初审。”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吊瓶滴液的声音。

  宴晚望着沈时烬,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打断。

  她指尖抚过文件上的红章,触感像块烧红的铁:“所以你从来没信过我。”

  不是疑问句。

  沈时烬想抓她的手,却被她偏头避开。

  他看见她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像有人捏碎了最后一根火柴:“你说心疼我,可你连我能管好自己都不信。”

  “不是这样......”

  “够了。”宴晚掀开被子下床,腿软得几乎栽倒,却咬着牙扶住床头柜,“周律师,帮我准备反诉材料。”

  周律师点头:“需要我现在联系法院吗?”

  “明天。”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设计图,样衣垂落的银线扫过脚背,“今天......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沈时烬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一点点缩成门边的剪影。

  直到门“咔嗒”锁上,他才摸到西装内袋的便签纸——那是宴昭出事前写给他的,“姐总说要保护我,可我觉得,该被保护的是她”。

  月光漫过窗棂时,宴晚坐在床沿。

  她打开行李箱,把颁奖典礼的奖杯轻轻放进去。

  奖杯的棱边蹭过箱底的旧传票,两种褶皱叠在一起,像道愈合不了的伤疤。

  “昭昭,”她对着窗外的月亮轻声说,“我好像要输了。”

  晨雾未散时,门铃响了。

  管家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宴小姐,温小姐说要找您叙旧。”

  宴晚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伸手整理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