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遗火余烬-《宴晚照不尽沈时烬》

  米兰国际时装周的邀请函在玻璃桌面上泛着冷光,宴晚的指尖轻轻抚过烫金的“镜中人”三个字,指甲盖压出细微的凹痕。

  设计室的空调开得很低,她却觉得后颈发烫——那是三年来第一次,她的名字堂堂正正印在参展设计师名单最前列,而不是“沈太太”或者“宴昭小姐的影子”。

  “晚姐,面料商那边确认了。”助理小棠抱着一摞色卡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外头的雨珠,“法国的真丝,意大利的刺绣工坊,都按您要求的加急排期。”她忽然顿住,盯着宴晚发顶翘起的碎发笑,“您昨晚又在工作室睡的?

  眼下都青了。“

  宴晚摸了摸眼睛,从抽屉里摸出遮瑕膏:“新系列要赶在展前完成三十套成衣,能多画一张设计图是一张。”她翻开素描本,最新一页的模特轮廓正从阴影里浮出来——那是个穿着碎镜片拼接长裙的女人,每片镜片都折射着不同的光,“《镜中人》的核心是自我觉醒,每个碎片都该有自己的棱角。”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苏慕白的号码。

  宴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沈宅门口,那个总把西装熨得笔挺的男人站在雨里,说:“沈总说,您要是执意参展,盛霆会撤回所有合作方的赞助。”

  她划开接听键,苏慕白的声音像浸了冰:“宴小姐,巴黎高定时装周的主办方刚刚来函,说要重新审核您的参展资质。”背景音里传来纸张翻动的脆响,“还有米兰那边,您联系的刺绣工坊突然宣布本月歇业——”

  “苏助理。”宴晚打断他,钢笔尖在素描纸上戳出个小孔,“上周三凌晨两点,我让小棠给佛罗伦萨的Vittorio工坊送了份手稿。”她转着笔,“您猜他们看到用金线绣出但丁《神曲》里‘地狱篇’的婚纱设计时,会不会连夜推掉所有订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宴小姐真是好手段。”苏慕白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不过沈总说——”

  “不必转达了。”宴晚挂断电话,把手机倒扣在设计图上。

  窗外的雨丝斜斜扫过玻璃,她望着自己在水痕里模糊的倒影,想起昨夜在阁楼整理母亲遗物时翻出的旧相册。

  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举着蜡笔画说:“我要设计全世界最漂亮的裙子,给妈妈穿。”

  “叩叩。”小棠探进头来,“晚姐,快递员送了个木盒来,说是您姐姐的遗物。”

  木盒的铜锁已经生锈,宴晚用裁纸刀挑开时,里面的信笺簌簌落了半桌。

  最上面那封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宴昭的字总带着股傲气,每个笔画都像要刺破纸背。

  “沈时烬,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死了。”

  宴晚的呼吸顿住。

  “我知道你认定我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可你有没有想过,那天在酒店门口拽住我手腕的男人,是我高中时救过的学弟?

  他爸爸重病,我只是借了钱给他。“信纸上有泪渍晕开的痕迹,”你说我像变了个人,可你有没有照过镜子?

  你看我的眼神,从来不是看我,是看你心里那个完美的’白月光‘。“

  最后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濒死前写的:“如果你真的爱我,请别再活在过去。

  那个在暴雨里给你送伞的女孩,那个在你胃病发作时煮小米粥的女孩,她就在你身边。“

  设计室的落地灯“啪”地灭了一盏。

  宴晚的手指蜷进掌心,指甲掐得生疼。

  原来沈时烬的偏执从来不是因为爱得深,而是他不肯相信,真正的宴昭会有缺点,会犯错,会像普通人一样需要被理解。

  手机突然炸响,是陆管家的来电:“宴小姐,先生他......”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把阁楼里所有小姐的照片都砸了,现在在卧室里吞了安眠药。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可他攥着手机喊你的名字......“

  米兰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宴晚站在医院走廊尽头,透过玻璃望着抢救室里的沈时烬。

  他的脸白得像张纸,手腕上还粘着洗胃时的胶布,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安静,没有冷笑,没有命令,连眉峰都松着。

  “他醒了就会闹着出院。”陆管家递来保温桶,“我熬了南瓜粥,您......”

  “不用了。”宴晚后退两步,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清脆的响,“我要赶今晚的航班去米兰。”

  “宴小姐!”陆管家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先生手机里存着给您的语音,他说......”

  “不必了。”宴晚打断他,转身走向电梯。

  电梯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她听见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条新语音。

  “晚晚,我昨晚梦到你了。”沈时烬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穿着那条墨绿丝绒裙,裙角的蝴蝶在飞。

  我想抓,可它越飞越高......“他突然笑了一声,像是哭,”医生说我再晚半小时就救不回来了。

  可我在想,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彻底自由了?“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一楼。

  宴晚站在医院大厅的玻璃门前,望着天空中掠过的飞机尾迹。

  风掀起她的西装外套,里面是件未完工的样衣——那是《镜中人》系列的第一件,领口绣着小小的火焰,每一针都带着她三年来的隐忍与挣扎。

  “有些错,不是原谅就能弥补的。”她对着空气说,像是说给沈时烬听,更像是说给过去的自己听。

  手机在这时弹出新邮件。发件人匿名,主题只有两个字:“光引”。

  宴晚点开附件,里面是张模糊的照片——暴雨中的巷口,一个穿白裙的女孩正踮脚给男孩撑伞。

  男孩的侧脸被雨帘遮住,女孩的笑容却亮得刺眼。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机场广播响起“前往米兰的乘客请登机”的提示。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最终轻轻划过屏幕,把邮件存进了“未读”文件夹。

  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次,是为自己而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