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夜溯往-《鉴宝重生,我只懂鉴宝》

  黑暗中,陈远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努力抑制那汹涌的情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道:

  “……不知道昏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眼皮像灌了铅……”

  “影影绰绰的光线里……有张脸晃着……模模糊糊……”

  “听见有人一直在我耳边喊……‘远儿……远儿醒醒……看看妈……’”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梦里响了一千遍、一万遍……我使劲儿想睁开眼……”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庆幸:

  “总算……睁开了……一点缝……”

  “看清楚了!真的是妈!”

  “可……可那张脸……黄黄的……瘦得颧骨都凸出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头发乱糟糟的……像一下老了十几岁……”

  “她看见我睁眼,哭得更凶了……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滴在我手上……”

  “我不敢信……真……真是梦……就使劲儿掐了一把大腿里子……”

  黑暗中,仿佛能听到他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嘶!疼!钻心的疼!”

  “可……可这疼里还透着股……说不上来的……甜!真的!哥!知道不是梦那一刻……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后骤然爆发的撕裂感:

  “哇——!我抱着妈就嚎开了!哭得……哭得喘不上气!好像要把这几个月……不!是把这几年的憋屈、害怕、委屈……全他妈吐出来!妈也在哭……抱着我哭……两个人哭成一团……”

  房间里只剩下他沉重压抑的喘息声,过了片刻才继续,语气平缓了些:

  “后来……妈给我喂了碗热乎乎的白米瘦肉粥……我才有力气看清楚……”

  “我躺在一个……像个宫殿那么大的房间里!”

  “床是雕花拔步床……帐子上还有金线绣的花……”

  “桌椅板凳……全是泛着暗光的黑木头……摸上去又凉又滑……”

  “窗户也不是玻璃的……糊着素白的纱……风一吹……外面影影绰绰像有假山……”

  “墙上挂着古画……博古架上摆着叫不出名的瓶瓶罐罐……”

  “我……我还以为……死了真做了个地主少爷的梦……”

  他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严老板的家。”

  “有多大?跟咱们大槐树半个村似的!”

  “全是老东西!找不到一个灯泡!晚上点蜡烛!烧的是那种特制的、老长老长的白蜡,一点烟气都没有……”

  “这么大的宅子……就他一个人住!除了我妈……再没别人!”

  陈远的声音充满了困惑:

  “我不明白……就问我妈……”

  “她才断断续续跟我说了……”

  接下来的讲述,揭开了一个尘封的历史秘卷。

  严老板——严大海!

  祖上显赫!竟是明朝嘉靖朝权相严嵩嫡支血脉!

  “抄家?”陈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凛然,“严嵩那老奸臣被抓前,早算到后路!大笔金银珠宝分了三路:一路走海运,埋在珠江市地下秘库;另一路巨款换了海外金矿契书,秘密送到新加坡和北美洲!剩下最后一点零头充门面,才被朝廷查抄充公!”

  “后来改朝换代,严家后人有的早早移了民,有的在运动期间拼了命逃出去……到后来改革开放……最后一拨也走了……偌大一个岭南严氏,就剩下严老板——严大海这一支独苗!留下来看守这‘破落户’的门楣基业!”

  陈远顿了顿,语气复杂:

  “严老板爹娘是守着祖宅和几家铺面过活的,开早茶铺子。老两口走了,家业才落到他头上。可他年轻的时候……”

  他发出一声说不清是叹息还是嘲讽的轻呵:

  “……啧啧,完全是个浪荡子!仗着祖上留的底子,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娶过三个老婆?都被他打跑了!孩子?一个没留下!”

  “可爹娘一死……怪了!这老小子倒像变了个人!”

  “关了早茶铺……改开夜宵档!”

  “白天在家大宅里睡觉……雷打不动!”

  “晚上一头扎进档口……烟熏火燎颠炒勺!再没见他去外面鬼混过……狐朋狗友也断了……”

  “生意好了……就请了两个老实本分的本地人……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

  听到这里,陈云忍不住打断:

  “那……姑姑她……当年不是去鹏城找你爸了吗?怎么……”

  黑暗中传来陈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故事陡转直下!从离奇的身世揭秘,坠入了另一个更令人心酸的深渊。

  “我爸……苏建军!”陈远的声音里满是苦涩。

  “爷爷奶奶死后……他就魔怔了!”

  “天天翻箱倒柜……说咱家祖上是北方大族!一定要找回去认祖归宗!”

  “那年我十岁……爷爷(老村长陈志辉的爹)去世了……没多久……奶奶也走了……”

  “他就跟村里说……要去鹏城打工……走了!”

  “两年多……没音讯!”

  “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个穿西装打领带……拎着皮包的男人!”

  陈远的声音冰冷下来:

  “说是京都来的律师……代表我爸!”

  “递给我妈一份……离婚协议!”

  “我妈当时就傻了!死活不签字!”

  “那律师皮笑肉不笑……说不签?那我们就法院见!拖个一年半载……这婚一样离得成!”

  “还‘好心’提醒……你男人……苏建军先生……在鹏城已经重组家庭!”

  “我妈浑身发抖……最后只求律师……‘让我见他一面!见了……我就签!’”

  “律师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脸一沉说‘苏先生很忙!没空!’”

  “我妈……她那天是流着血泪……签了那份卖身契……”

  陈远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屈辱和愤怒:

  “签完字……我妈就跟那律师上了去鹏城的火车!”

  “结果呢?到了鹏城……律师接了个电话……扭头就说……‘苏先生临时要去省城开会!’”

  “我妈不信邪……真就追去了珠江市!”

  “人家摆明了耍她!”

  “她在火车站……像个傻子一样……想买票回家……才发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绝望之时,魑魅魍魉乘虚而入!

  “好几个穿得人模狗样……男男女女……围上来……”

  “‘大姐找工作不?包吃包住!一月好几千!’”

  “‘就扫扫地!轻轻松松!’”

  “我妈那时候……魂都丢了一半……稀里糊涂……就跟着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

  “车越开越偏……停在一片破厂房里!”

  “进去才知道……那是什么狗屁工作!”

  “一屋子百多号人!全他妈是传销窝里的猪仔!”

  “天天开会!喊口号!卖什么狗屁‘摇摆机’!一台一万八!吹嘘提成一千块!骗亲戚骗朋友!”

  “我妈根本骗不来人!就被逼着扫厕所……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子回来煮给大伙吃!”

  “有人盯着!大门紧锁!窗户焊死!”

  “想跑?抓回来……就是一顿狠揍!”

  “我妈说……那三年多……比做牛做马还惨……天天哭……哭着想我……想回家……”

  “……直到警察来端窝……妈才被救出来!”

  陈远的声音微微发颤:

  “……出来时……身无分文!蓬头垢面!”

  “她像个游魂……在珠江市的大街上走了一天……饿得眼冒金星……”

  “走到脚肿……鞋都磨破了……”

  “昏昏沉沉走到十甫路……看到严记的灯还亮着……”

  “像……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鼓起胆子……问严老板……‘招人吗?我……我什么都能干!’”

  “严老板当时正在擦桌子……看了我妈一眼……”

  陈远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严老板说……‘你这样子……像撞鬼了!遭了啥难?’”

  “我妈……大概也是死心了……哭着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严老板听完……啥也没多说……”

  “就摆摆手:‘留下来吧。后厨缺个洗切工。包吃住。’”

  “他当场就给村部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辉叔……问了我的情况……”

  “知道我还活着……就是瘦点……妈这才暂时留了下来……”

  “后来……没过多久……我这只走丢的野狗……也就闻着味儿……找到了这家屋檐下……”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吊扇的“嗡嗡”声更显突兀。沉重的、浸透了苦难和机缘巧合的往事,如同墨汁般浓稠地泼洒在黑暗中。

  沙发那边,陈云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窗外已经透进第一缕微光。

  黑暗中才传来他低沉而悠长的叹息,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两世红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通透:

  “远啊……咱们这一家子……跟老天爷派下来渡劫似的……姑姑和你……”他顿了顿,声音里却带着磐石般的肯定,“这劫数该到头了!往后……全是上坡路!”

  这声叹息,如同划破黎明前的最后一声更鼓。

  窗外,城市深黛色的天空边缘,终于悄然泛起一丝极淡、却无比清晰的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