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为她,值得-《卿卿入骨,疯批太子驯养手札》

  片刻后,还是宁昭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拿起酒壶,斟满两只粗瓷杯,将其中一杯推到萧凛面前,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调笑模样,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

  “啧,本公子还以为你这般日夜兼程、跟阎王抢命似的,是惦记上那位南岭公主了呢!说起来,那位公主虽非倾国倾城,却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上次滇南匆匆一面……”

  “休得胡言!”

  萧凛皱眉打断,语气里却并无多少储君的威严,更像是好友间的不耐斥责。

  他与宁昭,是过命的交情,是抛开了身份枷锁的兄弟。

  在这位挚友面前,他无需戴着太子的面具。

  宁昭见他打断,反而笑意更深。

  他宁昭,拿得起,放得下。

  既知是挚友心之所系,那便唯有祝福与成全。

  而萧凛,或许是夜色太沉,或许是思念太苦,或许是面对唯一可交心的挚友,那份压抑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起身踱至窗边,推开半扇木窗。

  夏夜的暖风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灼热。

  他负手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背影透着一丝罕见的脆弱与迷茫,声音低沉,却字字敲在人心上:

  “孤若说……此刻孤的心神,无时无刻不被她占据,日夜兼程,只为早一刻回到她身边……你可信?”

  “孤若说……孤活了二十余载,从未想过有一人,会令孤患得患失,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你可信?”

  “孤若说……孤生平第一次,遇到了一个真正‘懂’孤之人……你可信?”

  宁昭端着酒杯,看着窗边那个几乎失了往日从容的储君,心头震动。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静自持、胸怀天下的太子萧凛吗?

  他仰头饮尽杯中辛辣的劣酒,压下喉间的灼烧感,也压下心头最后一丝涟漪。

  他走到萧凛身边,抬手,用力拍了拍好友紧绷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感慨,更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我的太子殿下啊……你这模样,莫不是……第一次动情吧?”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随即话锋一转,直指核心。

  “那……你对太子妃,可曾有过这般……魂牵梦萦、寤寐思服的情愫?”

  萧凛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犹豫。

  答案,已在不言中。

  宁昭了然地点点头,再次斟满两杯酒,将一杯塞进萧凛手中,语气诚挚而洒脱:

  “情之一字,最是销魂蚀骨,饶是储君也难逃其网。不过——”

  他话音一转,带着由衷的慨叹,“为她,值得!来,干了这杯!”

  萧凛心头震动,接过酒杯,与宁昭的杯沿重重一碰。

  清冽的酒液入喉,辛辣过后,竟似有一丝回甘。

  宁昭放下空杯,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恢复了流徽阁主杀伐决断的利落:

  “皇帝老儿安排这趟差事,心思难测。兄弟我先走一步,替你趟趟前面的路。早日了结这桩麻烦,你……也好早日回京。”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高处不胜寒,能入你心者,万中无一。莫让佳人……久等。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萧凛下意识道:“孤与你同去!”

  宁昭轻嗤一声,眼中是绝对的自信与对友情的担当:

  “这点小事都要你太子殿下亲力亲为,岂不是太看不起我流徽阁了?放心,保管给你扫得干干净净。”

  他最后深深看了萧凛一眼,那眼神里是纯粹的兄弟情义与坚定的支持。

  宁昭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夜更深了,蝉鸣也渐歇。

  萧凛胸中翻涌的思念却愈发汹涌,再无睡意。

  他重新铺开一张素白宣纸,就着摇曳的烛光,将满腔的相思、牵挂与方才被挚友理解、支持的暖意,尽数倾注于笔端,化作一封沉甸甸的书信。

  “来人!”

  他沉声唤道。 一名护卫应声而入。

  “将此信,星夜兼程送回东宫。”

  萧凛将封好的信函递出,“交给福禄。”而那信封上正是卿卿亲启几个字。

  连日的暴雨倾盆而下,将萦华殿前那株苍劲古榕的每一片叶子,都涤荡得纤尘不染,碧翠欲滴。

  雨水顺着叶尖汇聚、滴落,在殿前的青石板上敲击出连绵不绝的清音。

  殿内,慕卿璃端坐于紫檀木书案前。

  她索性敞开了临窗的轩窗,任由裹挟着水汽的清风穿堂而入,卷起绵密的雨丝,丝丝缕缕,带着凉意和草木的清气,悄然洒落在光滑的书案上、铺展的素白宣纸上,甚至沾湿了她微凉的脸颊。

  她执笔凝神,笔尖游走,墨迹在纸上蜿蜒。

  然而,那笔下勾勒的,并非寻常闺阁女儿喜爱的梅兰竹菊或花鸟虫鱼,而是山川走向、关隘要道——一幅精细的地势图正在她腕下渐次成形。

  只是,这承载着山河脉络的宣纸上,此刻却多了一串清晰又小巧的爪印,如同顽皮的注脚。

  被飘入的细密雨丝轻轻晕染,墨迹与爪印的边缘变得模糊氤氲,反倒平添了几分稚拙的可爱。

  顺着这串脚印的来处看去,只见书案的另一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正蜷成一团,睡得香甜。

  它小小的爪子还紧紧抱着一只啃了小半的苹果,果肉的清香混着墨香,在湿润的空气里悄然弥漫。

  珠帘轻响,盈夏带着一身清冽的水汽走了进来,发梢衣角都在滴着水珠。

  她一眼瞧见这幕,忍不住噗嗤一笑,声音清脆:

  “这小东西,胆子越发大了,竟敢爬到主子案头来作乱,真真是学会了‘狐假虎威’呢。”

  慕卿璃抬眸,目光落在盈夏湿透大半的裙裾上,秀眉微蹙,声音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这般大的雨,去哪儿野了?瞧这衣裳湿的,快去换了。夏日闷热,湿气侵体最易生病。”

  她放下笔,指尖轻轻拂过案上被雨丝濡湿的墨迹边缘。

  “今儿是芒种呀。”

  盈夏一边利落地将一封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依然沾染了湿气的书信放在慕卿璃手边,一边清亮地解释。

  “雪醅那丫头非说,这节气必得喝芙蕖莲子羹才应景。又念叨着大雨天采的莲蓬,沾了‘无根之水’,滋味最是清甜,硬是拉着奴婢去莲塘里折腾了一番。”

  她吐了吐舌头,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可巧回来时,遇上福禄公公正往咱们这儿来送信,奴婢就顺手带回来了。”

  盈夏指了指那封信。

  慕卿璃的目光轻轻掠过信封上熟悉的笔迹——是萧凛。

  她神色未动,只不甚在意地用指尖将那封信往桌角推了推,仿佛那只是件寻常物什。

  唇角噙着一丝无奈又纵容的浅笑,对盈夏道:

  “难怪淋成了‘水鸭子’。这般大雨还去采莲蓬,你们俩倒真是……应景得很。快去吧,换好衣裳,再去姜嬷嬷那儿讨两碗祛湿的姜茶来,仔细别着了凉。”

  待盈夏清脆的脚步声消失在珠帘后,书房内复又归于宁静,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和案头小狐狸细微的鼾声。

  慕卿璃的目光,这才缓缓落回那封被推至角落的信笺上。 墨迹未干的地图静静铺展,雨丝带来的微凉水汽似乎还萦绕在指尖。

  ……离京七日了。这,已是第二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