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供销社首单-《七零锦绣小农媳》

  苏晚那批绣品在厂矿家属院的意外热卖,像一阵不胫而走的风,悄悄吹回了村里,也似乎…吹回了县供销社。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苏晚正在院里晾晒刚洗好的布料,忽听得院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抬头一看,竟是县供销社那个王经理,推着自行车,正站在篱笆外朝里张望。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又出了什么岔子。她擦擦手,快步走过去:“王经理?您怎么来了?”

  王经理脸上带着些一路骑车的红晕,笑容却比上次在供销社里真切了不少:“苏晚同志,找你有点事。”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院里扫,看到窗台下那架缝纫机和旁边堆着的各色布料丝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推车进来,也没进屋,就站在院里,开门见山:“上次你那些东西,虽然没走成供销社的路子,但我听说…你在外面卖得不错?特别是那绣了花的?”

  苏晚心下诧异,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面上却保持平静:“托您的福,勉强换点嚼谷。”

  王经理摆摆手:“甭跟我客气。我今天来,是正经有事想跟你商量。”她压低了些声音,“上次那事儿,是我考虑不周。你这手艺,确实独一份,光仿个样子学不来精髓。咱们县里最近要开个‘工农兵商品交流会’,咱们供销社也得拿出点像样的、体现群众智慧的手工艺品去参展。”

  她顿了顿,看着苏晚,眼神热切起来:“我向上头推荐了你做的那些绣活!领导看了样品——就是我上次留下的那双鞋垫——很感兴趣!拍板了,要订一批!数量不多,但要得急!交流会下下周就开,满打满算,就十天工夫!”

  苏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供销社的正式订单!

  “要…要多少?什么样的?”她声音有些发紧。

  “鞋垫二十双,要最精巧的绣花样子!挎包十个,样子你定,要新颖好看!另外…”王经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再要五件那种带绣花的棉布罩衫,男女式都行,也要好看的绣花!料子我们供销社可以按内部价批给你,但手工得你自己赶!”

  她报出的数量和紧迫的时间,像一块巨石砸进苏晚心里!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就被巨大的压力取代!

  这么多东西,十天!光是那五件罩衫,从裁剪到缝制到刺绣,就算她不眠不休,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还有三十件小件!

  “王经理,这…时间太紧了…”苏晚忍不住道,“我一个人怕是…”

  “我知道紧!”王经理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急切,“所以这才来找你想想办法嘛!这可是代表咱们公社露脸的机会!做好了,以后还怕没订单?价格上不会亏待你,按件计,比市场价高两成!料子钱可以先赊着,从货款里扣!”

  利益的诱惑和时间的鞭子同时抽打下来。苏晚看着王经理不容置疑的表情,知道这机会千载难逢,若是拒绝,恐怕就彻底断了和供销社的这条路。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犹豫和畏难强行压下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行!王经理,这活我接了!十天就十天!”

  “好!爽快!”王经理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立刻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批条和布料单子,“料子你明天就去扯!这是定金!”她塞给苏晚几张毛票,“十天后,我派人来取货!”

  送走风风火火的王经理,苏晚捏着那几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票据说料单,站在院子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十天…

  她冲回屋里,拿出纸笔,飞快地计算着工时。越算,心越凉。就算她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也绝对赶不完!尤其是那五件罩衫的刺绣,最是耗神费眼!

  怎么办?

  一个人不行…那就找人!

  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村里手脚麻利、针线活好的妇人不少!赵家婶子,李家嫂子,还有前院陈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绣花是一把好手…

  她把心一横,也顾不上之前被仿冒抄袭的不快,立刻出门去找人。

  事情比她想得顺利,却也复杂。

  听到有钱赚,还是给供销社做活,几个被找上的妇人都很心动。但一听那苛刻的时间和要求,又都犹豫起来。

  “晚晚,不是婶子不帮你,这…这也太赶了…”

  “是啊,家里一摊子事呢,猪要喂,娃要带…”

  “绣花可是细发活,催不得的…”

  苏晚咬咬牙,直接亮出了王经理给的价格:“按件算钱!绣一双鞋垫五毛!一个挎包八毛!一件罩衫上的大绣花两块!小绣花一块!做一件罩衫的手工费另算三块!十天之内做完,每人再多加五毛钱奖金!”

  这个价钱,在当时的农村,绝对算得上丰厚!足以让很多家庭动心!

  妇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互相看着,眼神闪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权衡。

  最终,赵家婶子第一个拍了板:“成!俺接了!绣鞋垫和挎包俺包五份!”

  有了带头的,李家嫂子和另外两个年轻媳妇也咬牙应承下来。陈婆婆眯着眼看了看苏晚带来的精致绣样,也点点头:“老婆子眼睛还行,大的绣不了,给你绣几双鞋垫上的小花样还行。”

  苏晚长出一口气,立刻分工,发放第一批布料和丝线,约定好每天傍晚统一在她这里交一次货,验货结算当天的工钱。

  从第二天起,林家那原本寂静的小院,彻底变了模样。

  白天,苏晚自己忙着裁剪罩衫,用缝纫机嗒嗒嗒地赶制主体。傍晚开始,院里就热闹起来。赵婶子、李嫂子等人陆续过来,交上一天的绣活,领走新的布料丝线,顺便交流一下心得,抱怨一下眼睛酸疼,院子里充满了女人们的说笑声、催促声和绞线剪布的声音。

  苏晚则像个严苛的工头,仔细检查每一件交来的绣品,针脚稍有不齐、配色稍有偏差的,立刻打回去返工。她态度坚决,毫不留情,因为她知道,质量是唯一的生命线。

  压力巨大,工期像催命符一样悬在头顶。

  林家的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了。灶房时常冷着,院里堆满了布料边角和各色丝线。

  林长河对此,依旧沉默。

  但他沉默的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早出晚归上山,而是更多地留在院里。苏晚和妇人们挤在堂屋或院里赶工的时候,他就坐在屋檐下那个小凳子上,默默地擦拭猎枪,打磨工具,或者只是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但当灶膛里的火快要熄灭时,他会无声地起身,去抱来柴火,将火烧旺,保证灶上始终有滚烫的开水,方便她们绞毛巾敷酸涩的眼睛,或者泡点炒米垫饥。

  当院里堆放的柴火快用完时,第二天清早,院角总会整整齐齐地码放好新劈的、粗细均匀的干柴。

  最让苏晚意想不到的是——那天傍晚,她正焦头烂额地试图将一件赶制好的罩衫熨烫平整。家里的烙铁又老又笨重,怎么都烫不出挺括的效果,反而差点把精致的绣花烫焦。她急得额头冒汗,眼看一件心血就要毁于一旦。

  一直沉默坐在屋檐下的林长河,忽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回来了。手里竟拿着一把簇新的、铝制的、还带着小喷雾器的熨斗!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用什么办法这么快弄来的。

  他没说话,只是将熨斗塞到苏晚手里,然后自然地拿起灶上那个沉重的铁壶,将热水灌进熨斗里。

  接着,他示意苏晚将衣服铺在桌子上,自己则拿起那柄新熨斗,试了试温度,然后极其熟练地、稳稳地在布料上推移起来!动作甚至比苏晚还要沉稳老道!

  蒸汽嗤嗤地冒出,布料上的褶皱在熨斗下迅速变得平整服帖,而那精美的绣花,在他的小心避让下,完好无损。

  苏晚和旁边几个妇人都看呆了。

  林长河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熨烫好一件,又拿起另一件,神情专注,动作一丝不苟。昏黄的灯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微微弓着,握着熨斗的手稳定有力,侧脸线条在蒸汽氤氲中显得有些模糊。

  那一刻,院子里所有的嘈杂声仿佛都远去了。

  只剩下熨斗接触布料时发出的、沉稳的嗤嗤声,和他均匀的呼吸声。

  苏晚站在一旁,看着他那双本该拿枪握斧的手,此刻却稳稳地握着熨斗,替她熨烫着这些关乎她事业生死的衣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胀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弥漫开来。

  他没有说一句“我帮你”,却用最实在的行动,为她扫清了后顾之忧。

  赵婶子碰了碰苏晚的胳膊,朝她挤挤眼,压低声音笑道:“晚晚,你这可是捡到宝了…长河这娃,看着闷,心里啥都有数…”

  苏晚猛地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慌忙低下头去整理丝线,不敢再看那个在灯光蒸汽里沉默忙碌的身影。

  十天期限,像一场激烈奔跑的最后冲刺。

  终于在第九天深夜,最后一件绣着喜鹊登梅图案的罩衫,在林长河手中那柄新熨斗下,变得平整挺括,完美无瑕。

  苏晚将所有的成品一一检查、打包、捆好。整整三大包!摞在桌上,像三座用汗水和时间垒起的小山。

  院子里帮忙的妇人们早已领了工钱和奖金,欢天喜地又疲惫不堪地回去了。只剩下满院的狼藉和冰冷的月光。

  苏晚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心里,却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一种虚脱般的轻松。

  她转过头,看向一直陪到最后,刚刚收拾好熨斗的林长河。

  想说声谢谢,却发现言语在此刻如此苍白。

  最终,她只是看着他,极其轻声地、带着浓浓的倦意说了一句:

  “…弄完了。”

  林长河将熨斗放好,转过身。月光照在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那三大包货物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看向几乎要在椅子上睡着的苏晚,点了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