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武无止境-《从伪君子到逍遥仙:道侣伴我行》

  思过崖顶,劲风如刀,刮过嶙峋的山石,卷起细碎的石沫。

  岳不群与风清扬相隔丈余盘膝而坐,皆在调息。

  方才二人惊心动魄的较量,剑气纵横激荡的余威仿佛还残留在冰冷的空气里,割得人脸颊生疼。

  岳不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凝练悠长,在寒风中竟凝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淡淡白练,久久不散。

  他紫袍上沾染了几点尘土,神色却沉静如深潭,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方才每一招每一式的碰撞,内力运转间每一个细微的滞涩与流畅,都在他心头反复咀嚼、拆解。

  “岳小子,”风清扬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清朗如金石相击,打破了崖顶的沉寂,“你近段时间心绪有些不宁!”

  他目光如电,直刺过来,仿佛能洞穿人心。

  岳不群睁开眼,迎上风清扬审视的目光,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风师叔,即便我心绪不宁,方才也是我胜了。”

  语气平淡,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

  风清扬花白的眉毛顿时拧成了疙瘩,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堵在胸口。

  自从岳不群那小子不知撞了什么大运,突破至那玄之又玄的“伪先天”境,自己引以为傲的独孤九剑,竟再难撼动他分毫。

  对方内力运转圆融无碍,生生不息,沛然莫御,举手投足间便是数丈长的凌厉剑芒缠绕吞吐,无坚不摧。

  任你剑术通神,技巧臻于化境,面对这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的霸道,也唯有徒呼奈何,生出深深的无力。

  这滋味,实在憋闷得紧!

  “哼!”风清扬重重哼了一声,须发皆张,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岳小子,莫要得意忘形!老夫胜你何止十年?你这刚赢了几场,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声音在崖壁间嗡嗡回荡。

  岳不群只是淡然一笑,那份胜利者俯瞰全局的从容气度,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刺痛风清扬的神经。

  他并不动怒,心境如同无波古井。

  风清扬看着他这副模样,胸中那口气堵得更厉害了。

  他强行按下翻腾的情绪,眉头紧锁,语气转为凝重:“岳小子,你眼下这状态,绝非寻常。可是……遇到什么难解之事了?”

  关切之意,终是压过了被后辈超越的些许不甘。

  岳不群沉默了片刻,先是微微颔首,随即又缓缓摇头。

  宁师妹远赴福州,他心中自然牵挂,但这只是心湖上最浅的一层涟漪。

  真正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的,是那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沛然莫御的世界线修正伟力!

  它如同浩荡奔涌的天河,裹挟着无数既定的命运碎片,冲刷着一切试图偏离的痕迹。

  他纵然已臻“伪先天”,在这煌煌大势面前,亦如蚍蜉撼树,渺小得让他从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深沉的无力。

  先天之境,那扇大门似乎已在眼前,触手可及的门扉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薄纱,任他如何冲击,总是差那临门一脚。

  恩师的血仇沉甸甸压在肩头,尚未得报。

  与东方不败那魔头的生死之约,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滴答作响。

  千头万绪,重重重压,像无数条无形的锁链捆缚着他,让那名为“烦躁”的火焰,在胸中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的冷静焚烧殆尽。

  他望向远处翻腾的云海,眼中透出一丝对渺茫前路的探寻:“风师叔,您说……那真正的先天之境,究竟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希冀,将心底那份迷茫,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风清扬微微一怔。

  他从未在岳不群眼中看到过如此清晰可见的迷惘。

  这个素来谋定后动、心思深沉的华山掌门,此刻竟像个在十字路口徘徊的孩子。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声音低沉而有力:“岳小子,你素日里总将‘师法自然’、‘顺其自然’挂在嘴边,奉为圭臬。老夫问你,你当真……做到了吗?”

  岳不群眉头微蹙,思索片刻,语气恢复了平日的自信:“风师叔,我自问还是做到了的。紫霞神功融合九阳精义后,内力流转,生生不息,如江河奔涌,随心所欲。

  剑招亦是心念所至,剑锋即达,再无半分窒碍。往日许多晦涩难明、需苦思揣摩的招式,如今亦如掌上观纹,俯拾皆是,圆融无碍。”

  他摊开手掌,一缕氤氲的紫气在掌心盘旋吞吐,灵动非凡。

  风清扬的目光却如两柄淬火的利剑,牢牢钉在他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那你的‘境界’呢?!”

  “这……”岳不群被问得一窒,下意识地回道,“我的境界,自然是‘伪先天’啊,弟子之前不是已向师叔禀明过?”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伪先天?”风清扬紧追不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这重境界,是谁告诉你的?谁为你划定了这条线,这道坎?”

  岳不群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界匙’!这个深藏于他灵魂最深处、关乎他两世为人的惊天秘密,一旦出口,恐怕风师叔立时便会认定他练功练得走火入魔,神智癫狂了。

  他只能沉默,眼神复杂地垂下。

  风清扬见他闭口不言,倒也没有丝毫愠怒。

  江湖风雨数十载,谁人心中没有几处不能示人的角落?

  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承载着岁月的重量,目光越过岳不群,投向浩渺的云海深处,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罢了。小子,老夫不知是何方神圣为你点明了这‘伪先天’之境。但今日,老夫要送你一句老掉牙、却颠扑不破的道理——‘武无止境’!”

  轰!

  “武无止境”四字,如同四道蕴藏着无上武道真意的九霄神雷,悍然劈入岳不群混沌的心湖!振聋发聩!

  他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在这四字箴言下轰然碎裂!

  风清扬的声音并未停歇,继续如洪钟大吕般回荡在他耳边:“岳小子,若论资质悟性,你非我生平所见之最。中则的灵慧,令狐冲那混小子的剑道直觉,风笑等俊彦的根骨禀赋,皆在你之上。若论根骨体魄,令狐冲、风笑等人,亦强你良多。”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然而!最终能踏破千军万马,登临绝顶,走到你今日这般‘伪先天’之境的,却唯有你岳不群一人!前路茫茫,是有人告诉你此路已绝,还是你自己……已在心底画地为牢,认定了前方无路可走?!”

  他目光灼灼,逼视着岳不群迷茫的双眼:“你问我先天境是何等模样?老夫不知!因为这个问题,答案不在老夫口中,而在你自己心里!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能告诉你的,唯有这‘武无止境’四字!路在脚下,也在心中,看你敢不敢走,敢不敢想!”

  言罢,风清扬袍袖一拂,身影倏忽间便已融入崖顶呼啸的罡风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四个沉甸甸的大字,在岳不群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岳不群浑然不觉风清扬是何时离去。

  他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石像,定定地坐在思过崖冰冷的岩石上,任凭罡风如刀刮过面颊,任凭飞雪渐渐覆满肩头。

  日升月落,云卷云舒,整整三天三夜,他纹丝未动。

  脑海中万念奔腾,前世蓝星的浮光掠影,此世华山的兴衰荣辱,“界匙”带来的宿命窥探与世界线的沉重压迫,恩师的血仇,东方的魔影,那看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先天之门……无数念头如江河决堤,汹涌澎湃,相互撕扯碰撞。

  然而到了最后,又仿佛万籁俱寂,一片空明澄澈,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下那“武无止境”四字,如同不灭的星辰,高悬心海之上,照亮了迷雾重重的远方。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映亮崖顶新雪时,岳不群终于缓缓站起。

  他并未施展惊世骇俗的轻功,而是如同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归人,一步一步,沉稳而从容地走下了思过崖。

  令所有华山弟子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那向来威严深重、恍若云端神只的掌门人,竟径直走进了烟熏火燎的厨房重地!

  他脱下象征掌门身份的华贵紫袍,随手往旁边一搭,极其自然地系上了一条粗布围裙,挽起袖子,露出了线条分明的手臂。

  “掌门师伯……您、您这是?”负责厨房的杂役弟子,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菜刀掉在脚背上,舌头都打了结。

  岳不群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拍了拍杂役弟子僵硬的肩膀:“今日高兴,为师给你们露一手。”

  语气随意得如同谈论天气。

  接下来的场景,让整个华山派后厨彻底陷入了呆滞。

  只见掌门手法娴熟得令人瞠目,挑水、劈柴、生火、洗切、掌勺……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锅铲翻飞间,火焰在他精准的内力催动下忽大忽小,跳跃得无比驯服。

  寻常的食材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浓郁的香气霸道地冲破了厨房的门窗,瞬间席卷了大半个华山,勾得所有弟子腹中馋虫大动,纷纷循着香味涌向饭堂。

  当宁中则与董飞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回华山,正逢午膳时分。

  偌大的饭堂早已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弟子们伸长了脖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通往厨房的门口,空气中弥漫着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饭菜浓香与浓浓期待的奇异氛围。

  门帘一掀,岳不群的身影出现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掌门尊位的华贵紫袍,腰间却滑稽又自然地系着那条格格不入的粗布围裙,手里稳稳托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巨大托盘。

  他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慈和的笑意,将一道道色香味形俱臻化境的菜肴摆上主桌。

  宁中则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

  她看着丈夫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看着他眉宇间久违的舒展与平和,看着他专注布菜时眼角流露的温润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与喜悦,如同春日的溪水,悄然从心底最深处汩汩涌出,瞬间盈满了整个胸腔。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明媚的弧度,眼中水光潋滟。

  岳不群抬头,恰好对上妻子含笑的眼眸。

  他眼中笑意更深,并未急切询问福州之行是否顺利,只是温和地招呼着:“中儿,董师弟,一路辛苦了。二牛,灵珊,大有,都别愣着,快入座,趁热吃。”

  那语气,像极了招呼久别归家亲人的寻常丈夫。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宴开始了。

  每一道菜肴入口,都引来一片惊艳的低呼与满足的喟叹。

  二牛捧着碗,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唔……好吃……师父这手艺……神仙也得流口水……”

  岳灵珊小口小口地咬着晶莹剔透的虾仁,眼睛幸福得眯成了月牙儿。

  陆大有等弟子更是风卷残云,只觉得平生从未尝过如此美味,舌头都快被自己吞下去了。

  所有弟子心中都翻腾着惊涛骇浪。

  他们眼中高高在上、如神只般凛然不可侵犯的掌门,是名动天下的“君子剑”,是正道武林的中流砥柱,是令他们敬畏到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的绝顶人物。

  何曾想过,这位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竟能摇身一变,化作眼前这位烟火气十足、笑容可掬、宛如儿孙绕膝、富足安康的慈祥长者?

  那无时无刻不萦绕其身、令人望之生畏的磅礴气势,此刻竟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温润如玉的平和。

  若风清扬在此,目睹此情此景,定会抚须惊叹:“气息内敛,返璞归真矣!”

  只可惜,满堂弟子,尚未有如此超凡的眼力与见识。

  他们只觉掌门变得亲切可近,却不知此刻的岳不群,武功虽未突破那层桎梏,心境却已悄然蜕变,一种足以开宗立派、包容万象的宗师气象,已在他身上悄然凝聚成形。

  夜色温柔,如水银泻地,静静流淌在华山之巅。

  掌门卧房内,烛火摇曳,晕开一片暖黄静谧的光。

  宁中则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被岳不群温柔而坚定地拥在怀中。

  她依偎在他胸前,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轻声细语地将福州之行的诸般细节,林家的境况,一路的见闻,娓娓道来。

  岳不群只是安静地听着,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一缕柔顺的青丝,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眼神深邃。

  待她话音落下,房中陷入短暂的宁静,只有烛芯偶尔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岳不群的手臂微微收紧,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低声道:“师妹……今夜,你能否……听我说一说?”

  声音低沉,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

  宁中则在他怀中微微仰起脸。

  烛光映入她清澈的眼底,清晰地映照出岳不群此刻复杂而郑重的面容。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峰,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师兄,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那话语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等待的释然。

  岳不群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随即,一抹真正释然、轻松的笑意,如同破开冰面的春水,缓缓在他唇边漾开。

  再无迟疑,他将那个深埋心底、关乎两世轮回的秘密,和盘托出。

  从遥远蓝星那个截然不同的一生,到灵魂莫名沉入此身,再到那神秘莫测、赋予他预知却又带来无尽枷锁的“界匙”……他讲述得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剥离一层沉重的盔甲。

  宁中则安静地依偎着,像一株柔韧的藤蔓缠绕着参天古木。

  她听着那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异世见闻,听着丈夫灵魂深处那无人可诉的孤寂与挣扎。

  直到岳不群的声音彻底沉寂下来,她才缓缓抬起头,那双盛满月华般温柔的眼眸凝视着他,唇角弯起一个无比动人的弧度,声音里带着抚平一切褶皱的暖意:“师兄……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我也是从你经历那场‘大变’之后,才真正……爱上你的。”

  她所指的,正是“界匙”降临,异世之魂取代原主的那一刻。

  原来,她爱的,从来都是这个灵魂。

  这句温柔到极致的话语,如同带着神奇魔力的甘泉,瞬间冲垮了岳不群心中最后一道名为“隔阂”的堤坝。

  上一世蓝星的一切,那些不甘、遗憾、求而不得,在此刻真正烟消云散,随风远去。

  此身此世,他就是岳不群,华山掌门,宁中则的丈夫!

  他猛地收紧双臂,将怀中温软的身躯紧紧嵌入胸膛,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抱住了整个世界,抱住了此生的全部意义与归宿。

  心结既解,再无保留。

  他拥着她,继续低语,将最近的困扰,那无形却沉重如山的“世界线修正力”,自己对大势的无力感,以及“界匙”消失后窥见的那些令人心寒的“未来”碎片——令狐冲如何与采花淫贼田伯光称兄道弟,如何与魔教妖女任盈盈纠缠不清,甚至最终救出那盖世魔头任我行……这些罔顾正邪大防、足以令华山蒙羞的行径,一一倾诉。

  说到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将那个最不堪、最隐秘的“未来”也坦然揭开:“……甚至,在那条既定的轨迹里,为了所谓的力量,为了图谋林家的《辟邪剑谱》,‘我’最终……选择了自宫练剑。”

  “噗嗤——”

  怀中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宁中则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鄙夷或惊惧,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一丝俏皮的笑意。

  她伸出纤纤玉指,带着无限爱怜,轻轻点了一下岳不群的鼻尖,声音里满是揶揄和绝对的信任:“我的傻师兄呀!那……如今你还会去自宫练那劳什子的剑法么?”

  “宁死不会!”岳不群几乎是吼了出来,斩钉截铁,声震屋瓦!

  这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宝剑,悍然斩断了所有来自“过去”与“未来”的阴霾枷锁!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与明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过岳不群的四肢百骸。

  自从“界匙”消失后,盘踞在他心头、如附骨之疽般的沉重阴郁,在这一刻被妻子的笑语和这声发自肺腑的呐喊彻底驱散!

  他咧开嘴,畅快地大笑起来,笑声清朗开怀,在静谧的夜里回荡,震得烛火都欢快地跳跃了几下。

  世界早已天翻地覆,截然不同。

  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所谓“宿命”囚笼里的,从来不是那虚无缥缈的修正力,而是……他自己的心啊!

  心牢已破,前路再无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