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荒谬已始方觉真-《水仙:溯镜深》

  雾化作猩红的血泪,温热的浇灌他。

  他迷蒙的抬眼,唇边呢喃出经世的无力。

  切实的温热包裹上他,微微灼烫的真实感让他恍然以为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

  ……阳……光?

  他睁开眼睛,除了他看不出一丝阴诡的阳光,还有一个黑色不明物。

  好大的屁股。

  他缓缓别开脸,身边都是些稚嫩的脸庞,像小鸡养殖场一样叽叽喳喳的。

  抬头,大大的“京州福利院”红字晃得他眼睛疼。那屁股的主人正声音温柔的安抚那些小鸡崽,顺便问名字。

  怪不得呢。

  清楚环境,他放松些许,也发觉躯体的异样。

  神只遗躯,真是大手笔。不过寻常的凡躯确实盛不下他的灵魂。

  就算是假的,也不用担心了……他垂下眸子,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大腚的主人也转向他这一排,此刻正温柔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呢?”

  温柔的嗓音加上虽胖但相当亲和的长相,很容易让人放松。

  “……梵卿纪。”他差点想不起来自己源世界的名字。

  她看着眼前些许阴郁又很好看的小朋友,顿了顿,随即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手心上的动物塑料牌泛着柔光:“要不要选一个喜欢的小动物呢~”

  梵卿纪默默看着眼前蠢萌的动物们,它们的共同点:没什么攻击性的下位动物。

  他随意挑了一个梅花鹿,头上她的手心温暖柔软。显然,比起其他小朋友,她似乎更喜欢自己一点。

  因为他更好看吗?

  梵卿纪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脑细胞,把梅花鹿塞进口袋,之后便是漫长的自我催眠。

  人生存的本能,让他告诉自己:不要怀疑,这里不是那里,也不是虚幻。

  如果他不让自己相信,他就会死。

  精神的崩塌远比肉体的摧折更加恐怖。

  暖融融的阳光下,梵卿纪怀疑着自己所信仰的。脚下的草地和射透灵魂的阳光,又张扬的叫嚣荒谬的真实。

  强烈奇异的割裂感和不真实感却汇聚成一股心丝,勾缠着他去找到“我”,去证明“存在”,去寻得“安所”。

  融为一体。

  温和宽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梵卿纪混乱病态的思绪。他微微喘了一下,像溺水的人得到空气。

  京州,政治中心。作为经常被领导人和高管光顾的福利院,儿童部的孩子都是精挑细选的。

  梵卿纪静静听着台上的发言,心中微嗤以前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身份。

  晚饭时间,他平静的咽下甜腻的小块糖糕,左手拿起勺子舀汤。他想快点吃完,去卫生间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头上多了一抹温暖,是她。她温柔的看向他,温声:“是左撇子么?”

  梵卿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碗在左手边。”

  吃过晚饭后,他去了卫生间。小小的镜子倒映出的面容竟让他感到陌生。

  那就是自己的脸啊……隔着久远的时光,他再次拥有了它。 指尖轻轻触上面容,梵卿纪面上浮现一丝笑意,又归于虚无。

  梵卿纪极其精致,甚至于有些妖气。他之所以能坚持到最后,少不了这张脸的帮助。归功于他长相绝色的爹妈,他们的儿子活下来了。

  梵卿纪心情难得好上一些。回到大宿舍,他掏出兜里的纯洁小鹿,近乎恶作剧般的给它用笔勾了个眼线,顺便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

  纯洁小鹿爆改妖艳贱货,还是邪恶食人鹿那种。

  梵卿纪忍不住勾了勾唇。小鹿身上还有一个透明标签,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龙飞凤舞的字体赏心悦目,正好在小鹿的心口处。

  福利院适龄的孩子是要上学的,虽然对于梵卿纪来说可有可无,不过他不打算节外生枝,于是每天自己缩在学校角落想自己的事。

  祂是“概念”,梵卿纪已经很久没有渴望这种情绪。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后来也就只剩模模糊糊的渴望来支撑了。

  他会见到祂,或者说愿意去见祂,也是因为这如沙漠稀缺甘泉的渴望牵引,就像他说出“我”这个字时的呼之欲出。

  那被指尖勾勒的渴望模模糊糊,如幻的不分明让梵卿纪也没有了果决。也许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也许那份渴望会自己鲜明,也许就这样重蹈覆辙。

  就算从未出去,他也累了。

  来领养的夫妇不在少数,乖巧又好看的孩子从来不缺青睐。年龄越小,越得喜欢。

  于是乎,五岁的梵小朋友刚来一个星期,就成功的被一对夫妇看上

  风韵犹存的夫人盯着他胸前的梅花鹿饶有兴趣,捏捏梵卿纪肉乎乎的小脸,语气透着一股子欠揍洒脱:“哟,小玩意挺好看。”

  一阵香味袭来,嘴欠的夫人手却温暖,梵卿纪绷着脸不说话。

  这香水是mY(mokadely)品牌life系列的‘氤氲深潮’,香味极其独特。梵卿纪记得这独特的香味,也记得这曾是母亲的最爱。

  沉默的男人盯着地上缺了花瓣的小花若有所思。个人定制衬衫,手腕上Fanik个人定制手工机械表不甚显眼,但梵卿纪认得出。

  这种人会来福利院。梵卿纪心中冷冷否定。

  享有顶尖医疗资源的金字塔人士,真犯不着来这里领养陌生人。

  不过,合不合常理不重要,梵卿纪怎么想的也不重要。理所应当的,他们想养他,也不是在和他商量。

  柔软的手心抚上他的头,夫人的声音温和些许:“讨厌我们吗?”

  梵卿纪意识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第二天,他被打包送到了庄园。

  梵卿纪也曾是梵家本家二少,在中州市一手遮天。所以他太清楚这对夫妇的势力有多大,就算是以前的自己,也不大有机会见到。

  这样的存在领养自己,只有一个可能。梵卿纪垂下眸子,心知也许会知道些有趣的事。

  晚间躺在房间,他在静默中思考。

  夫人是商人,男人是军部的。下意识的动作足以判断,却摸不清更深层次的。

  不过总会知道的。毕竟,祂打算告诉他一切。

  梵卿纪眼神阴晦,倾听自己久违的心跳。心跳平稳的泵出鲜活,也泵出隐隐的渴望。

  这个身份,看到的可多的多。

  他已经开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