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梅-《嘘!乖一点,再跑试试》

  祁逍没在“翡世”多待。池景析和钟知尧一走,他也觉得没意思了。

  推开余识野递过来的酒:“我也回了。”

  余识野正玩在兴头上,也没多留他。

  夜晚的风,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烟酒味。他没有回自己常住的那套公寓,而是把车开向了城西的祁家老宅。

  老宅很大,是那种传统的中式庭院,晚上很安静,只有路灯和虫鸣。

  他把车停进车库,走进主楼。

  佣人看到他,恭敬地喊了声“少爷”。

  他没理会,径直上了二楼。

  他的房间在走廊东头。

  经过西头一个房间时,他脚步顿了一下。那个房间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点暖黄色的灯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祁逍推开门。

  房间布置得很素雅,干净整洁,带着点女孩儿特有的温馨气息。

  书莘瑶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她。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睡裙,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后,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但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和忧郁。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看到是祁逍,眼里闪过一丝细微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祁逍哥,你回来了。”

  “嗯。”

  祁逍走进来,带上门,但没完全关上,留了条缝。他靠在门边的墙上,看着她,“还没睡?”

  “在看会儿书。”

  书莘瑶合上手中的英文原着,是《傲慢与偏见》。“你……今天回来得挺晚。”

  她的语气很平淡,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但又保持着距离。

  她一直是这样。

  自从几年前她父母出事后,她被接到祁家寄住,她就一直是这副样子。

  温柔,懂事,成绩优异,不让任何人操心,但也从不越雷池一步。

  祁逍的父母很喜欢她,当半个女儿疼,但她自己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

  祁逍“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书莘瑶那种炙热的喜欢,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但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书莘瑶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用一层看不见的膜把他们隔开。

  “和景析他们出去了?”

  书莘瑶找着话题。她知道祁逍和池景析那几个人玩得好。

  “嗯,打了会儿台球。”

  祁逍没提后来去“翡世”的事。

  “哦。”

  书莘瑶点点头,没再多问。她从不干涉他的生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细微的运作声。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祁逍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心里有点堵。

  他想靠近,又怕把她推得更远。

  他记得有一次,他送了她一条很贵的项链,她当时收下了,第二天却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说太贵重了,她不能要。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送她任何可能超出“兄妹”界限的东西。

  “开学就高一了,压力大吗?”

  祁逍没话找话。他自己高二,但其实成绩也就那样,问这个有点奇怪。

  书莘瑶轻轻摇头:“还好。按计划复习就行。”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年级前十,考上顶尖大学没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

  书莘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庭院:“时间不早了,祁逍哥,你早点休息吧。”

  这是委婉的送客了。

  祁逍心里叹了口气,站直身体:“行,你也早点睡,别看得太晚。”

  “嗯,知道了。”

  书莘瑶转过身,对他露出一个很浅、很礼貌的笑容。

  祁逍看了她几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书莘瑶站在原地,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只剩下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何尝不知道祁逍的心意。

  但她更知道,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祁家对她很好,她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能成为祁逍的负担或污点。

  保持距离,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

  她走回书桌前,重新打开那本《傲慢与偏见》,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走廊另一头,祁逍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每次和书莘瑶相处,都是这样。

  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

  他看得见她,却碰不到,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冰冷的玻璃。

  池景析没让钟知尧送他到门口,在离池家别墅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就下了车。

  他需要走一走,吹吹风,把“翡世”那股味儿从身上散掉。

  夜很深了,这一片是宜京有名的富人区,安静得吓人。

  路灯把树影拉得很长,一栋栋别墅像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黑暗里,窗户大多黑着。

  走到自家那气派得过分的铁艺大门前,他没用钥匙,直接按了密码。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地灯发出微弱的光,照亮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和昂贵的景观树。

  主楼是一栋巨大的现代风格别墅,线条冷硬,在夜色里像个庞大的阴影。

  他穿过空旷得可以踢足球的前院,从侧门进入别墅内部。

  玄关大得离谱,冷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闷热。

  水晶吊灯没开,只有几盏壁灯亮着,光线昏暗。

  空气里有股高级香薰的味道,干净,但也冰冷,没什么人气。

  佣人大概都睡了。整栋房子死寂一片。

  他没回自己位于三楼的卧室,而是拐向一楼的室内恒温泳池。

  推开厚重的隔音玻璃门,一股带着消毒水味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

  泳池很大,标准的奥林匹克尺寸,池水在幽蓝的池底灯照射下,泛着粼粼的光。

  四周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空无一人。

  他踢掉鞋子,随手把手机扔在旁边的躺椅上,然后开始脱衣服。

  t恤,裤子,胡乱扔了一地走到池边。

  他没做热身,直接纵身跳了进去。

  “噗通”一声,水花不大。

  冰冷的池水瞬间包裹住全身,刺激得皮肤一紧。

  他沉入水底,闭着眼,任由身体下沉,直到脚触到池底。

  水下的世界很安静,只有水流划过耳膜的汩汩声。

  他憋着气,一动不动。

  肺里的空气一点点减少,窒息感慢慢涌上来。

  这种濒临极限的感觉,能让他暂时忘记很多东西。

  比如,这栋巨大、豪华、却冰冷得像坟墓一样的房子。

  比如,那个名义上是他父亲,却视他如仇人的池允武。

  比如,那个被全家捧在手心、同父异母的弟弟池嘉声。

  还有……那个在他七岁时就消失了的女人,他的生母,白静姝。

  水下的黑暗中,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很模糊的记忆了。

  一个穿着素色裙子的女人,总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背影很单薄。

  她很少笑,偶尔抱他,手也是冰凉的。

  他记得她身上有种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但不是快乐的味道。

  家里总是很安静,父亲池允武很少回来,回来了也是冷着脸。

  他们好像是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

  爷爷池枞昌很威严,关心他,但更多的是关心他的学业,关心他能不能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七岁那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有一天,那个女人不见了。

  家里大人说,她走了,不要他了。

  后来他隐约知道,她是死了。不是走了,是死了。

  再后来,他听到佣人偷偷议论,说夫人(白静姝)生了孩子后一直不开心,病了很久(产后抑郁),先生(池允武)又不闻不问,最后……

  池允武把妻子的死,归咎于他。

  认为是他的出生,导致了白静姝的抑郁,最终逼死了她。

  从那以后,池允武看他的眼神,只剩下冷漠和掩饰不住的厌恶。

  没过多久,继母进了门,生了弟弟池嘉声。

  池允武把所有的父爱,甚至是对白静姝那点残存的愧疚,都转移到了小儿子身上。

  池嘉声成了全家的宝贝,而他池景析,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人,一个逼死生母的罪魁祸首。

  爷爷池枞昌对他还有期望,毕竟他是长孙,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但那种期望是沉重的,是建立在家族利益之上的。

  真心?在这个家里,真心是可耻的,是软弱的表现。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逃课,打架,顶撞老师,出入各种声色场所……大概就是从明白自己无论怎么做,都得不到父亲一丝认可开始吧。

  既然做个好孩子没用,那不如就烂掉。至少,烂掉是自己选的。

  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了,胸口闷得发疼。他猛地蹬腿,向上浮起。

  “哗啦”一声,他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水珠从头发上不断滴落。

  他抹了把脸,靠在冰凉的池壁上,胸膛剧烈起伏。

  泳池里只有他一个人。

  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他粗重的呼吸声,更显得空旷和寂静。

  幽蓝的灯光照在他年轻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水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

  他仰起头,看着高高的、装饰华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

  过了很久,呼吸才渐渐平稳。

  他从泳池里爬上来,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浴巾,胡乱擦了擦身体,裹在腰间。

  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走向自己的房间。

  经过二楼主卧时,他听到里面传来继母哄池嘉声睡觉的轻柔声音,还有池允武低低的说话声。

  他脚步没停,径直上了三楼。

  他的房间很大,也很空,没什么个人痕迹,像个高级酒店套房。

  他倒在床上,浴巾散开也懒得管。

  窗外是宜京市的璀璨夜景,但那些光亮似乎照不进这个房间,也照不进他心里。

  他闭上眼。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