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姬湛这个贱人-《嫁高枝》

  雪存快被这群人困得喘不过气了。流年不利啊,重阳佳节,她今天就该规规矩矩待在家中陪伴母亲,何至于来这地当个活靶子被人盯。

  崔秩看出她的窘迫羞赧,忙命众人散开,再慢慢与她解释。

  姬澄却没动步子,提醒道:“雪存既然来了,先去那边同宣王和清河王问个安。”

  按理来说,宣王李澹与清河王地位在众人之上,雪存该第一个向他二人行礼问安。

  只是场上众人对她多有好奇,将她桎梏在原地,才叫她失了礼数。

  崔秩点头,从容看向雪存:“我带你去。”

  姬澄欲言又止,却不好对崔秩发作,只能忍气跟上,走在雪存左侧。二男一左一右,直接将雪存夹在中间,看得灵鹭目瞪口呆。

  见崔秩领了个脸生的女郎过来,李澹忘记脚下功夫,盯着雪存的脸呆呆看了半刻,连姬湛收力射出的一球都没去接。

  清河王没想过能在这个场合碰着雪存,也没了抢球的兴致,搂着李澹的肩,直直走向雪存,低声向他介绍道:“那位女郎就是高家七娘子。”

  李澹豁然了悟:“原来是她啊。”

  难怪叫人挪不开眼。

  雪存上前行礼:“臣女见过宣王,见过清河王,宣王万安,清河王万安。”

  两个最尊贵的人没在场上,余下众人自然不敢擅动,纷纷收手,目光齐刷刷又看向二王处。

  雪存不敢直视二王,李澹的态度却出乎她意料的亲切,只听他欢声笑道:“姐姐快起来,免礼免礼,不必同我见外。”

  听他叫这一声姐姐,雪存恍然还以为是瑜哥儿在叫她。

  宣王李澹虽与她同岁,可他是冬月出生,仔细算来,得再过两月才年满十六。但见他着一身雪衣,五官秀美,眉心冒了颗圆圆的朱砂痣,声音也软乎乎的,说是个画上仙童也不过为,哪里有个亲王的模样?

  同是韦皇后所生,怎的他就生得出尘地漂亮,他那两位野心勃勃的兄长也是个人……

  当然,雪存只敢腹诽,不敢说出心里话。

  她主动问道:“场上余下之人,又是何人?”

  若这群人都要她一个一个问好,她不得被轮番打量,又受奚落。

  清河王:“他们?他们都是各家侍从,只有过来给你请安的份,要不要小王帮你叫来?”

  雪存尬笑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几人动静,被一双狡黠狐狸眼死死盯住,姬澄最先感知那道狠戾,便扬眉对了过去,喊道:“仲延,还不过来与你雪存妹妹打招呼?”

  这小子真是小肚鸡肠,还在因半年前那桩事耿耿于怀。

  姬湛忽张扬一笑,笑中有几分邪肆,扯下额上发带,带上褚厌谈珩,不紧不慢朝雪存处赶。

  他当众人的面,一拧那枚被汗水浸透了的发带,挤下一手的水,水珠颗颗低落,竟是沾到了雪存鞋尖上。

  众人:“……”

  姬湛这个贱人。

  自己又怎么得罪他了。

  雪存下唇快要被牙齿咬烂,掌心也快被指尖掐烂。

  姬湛对着姬澄骤然冷脸:“阿兄,我可没有什么劳什子妹妹,你也别给娘亲四处乱认女儿。”

  公主与元有容之事,在场之人如何不知?姬湛对雪存的态度,更是公主对元有容的态度。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站在姬湛身后的褚厌,却悄悄对一旁的谈珩道:“其实我真觉得高七娘长得挺好看的,也没郎君说的那么普普通通。”

  褚厌自以为自己声音极小,结果在场诸人,就连雪存,也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自己人当场反水,姬湛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将褚厌踹出大明宫:

  “褚厌,待会儿你去给清河王守门。”

  今日球场上分两队,清河王与崔家、郑家兄妹一队,姬家兄弟又是宣王一队。

  褚厌后悔不堪,碎了的牙尽数往肚子里吞,就郎君那个脚力,谁能扛住啊。

  说罢,姬湛一头走进草场,只给几人留下个背影。清河王和宣王相视一眼,尴尬一笑,半拉半扯将姬澄也拉了过去,众人又恢复先前在场上斗智斗勇比拼球技的局面。

  只有崔秩,始终还站在雪存身边。

  终于清净了。

  雪存拧紧的双眉缓缓舒展,紧绷的双肩也一点点沉下,她猛掐自己掌心,抬眸对上崔秩凌厉的下颌,鼻音凄楚:

  “崔中丞,若我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大可直言,何苦这么捉弄我。”

  说罢,眼尾滑下行行珠泪,当真哀怨无比,哭得人心口发疼。

  这是崔秩第二次见她落泪。

  她还生疏地叫他崔中丞。

  上次在骊山,生死攸关,刺客围困,她都没有失控吓哭成这样。

  今日她却哭了。

  崔秩手指微动,眼睫也颤了颤,他低眼解释:“对不起,今天的事,绝非我算计。”

  “我叫香菏去找你,分明是想问你,愿不愿来大明宫玩蹴鞠?”她满头茱萸果落在他眼中,叫他心底一动,他又道,“若你愿意,我叫她务必告知你,换上贴身的劲装或胡服,只管过来。”

  “上次骊山之事,我总觉对你不住,又恐你身子太弱,落下病根,故想叫你一齐强身健体,往后才不易生病。”

  原来如此。

  可香菏到底是崔露的婢女,崔露又叫她节外生枝,就绝非崔秩所能掌控。

  认真听完他的解释,雪存的泪也止住了。

  她眉开眼笑,捏起帕子,一点一点沾去颊边泪迹,又故作扭捏,好个云娇雨怯小女儿情态:

  “原来是我错怪郎君。”

  “可是郎君,我不会蹴鞠,我好笨啊……”

  崔秩愕然:“不会?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会的。”

  话说完,他略感后悔。

  虽说大楚自上而下,无论华服布衣,女子会蹴鞠都是桩司空见惯的事,可她回国公府前住在兰陵坊,过着那样的日子,哪有机会去学。

  他好像在她心窝扎了一刀。

  今日是他考虑欠妥,她在大明宫受的诸多委屈,他必然全责。

  少女却仰面,对他露出星星点点期翼:“如果我想学呢?我不想叫别人笑话我。”

  崔秩倍感意外,掀眉笑道:“你当真想学?”

  雪存点头,看向自己被姬湛汗液打湿的鞋尖,压住那股恶寒,悄声自语:“只是我今天这样,不好学……”

  崔秩安慰她:“下次来换身行头,我亲自教你。”

  雪存眼角眉梢俱挂了喜色:“真的?”

  崔秩:“嗯,绝无戏言。”

  他扭头望天,见日当正午,且雪存来大明宫,实在无事可做,遂半哄着她:“今日是我委屈你,我先叫玉生烟亲自把你送回公府?”

  雪存没接他的话,反问他:“郎君,明圣宫外你未说完的话,上次画坊未提,到今天也没说。”

  崔秩短瞬发怔,迅速化作副似笑非笑模样,又是好整以暇盯着她姝清的面庞:

  “你真要我在这里说啊?”

  雪存环顾四周:“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反正眼下就她和崔秩二人,隔得远,旁人如何听得懂崔秩说了何事。

  崔秩:“那我说了?”

  雪存:“请郎君直言。”

  崔秩:“我想以你之貌入画,绘制我崔子元的神女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