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把生命的重量扛在肩上-《在裂缝中求生》

  不知何时,陈砚站在陌生的土地上,脚下是泥泞的土路,泥浆没过脚踝,他想走,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四周一片漆黑,万籁无声,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来时路、更不知要去往何处。陈砚有些焦急,他挣扎着想要离开此地,但是越往前走,怪异的景象也就越多。

  遍地都是残破的木箱、毁坏的马车、丢弃的包袱和散落的谷物,而且越来越多。

  陈砚觉得有些不妙,他想转身往回走,但却发现泥泞的土路变得梆硬,双脚就像是封进了石块,无论怎么使劲都拔不出来。就在他和自己的腿较劲时,身边出现了众多人影,他们穿着难民的衣服,满脸是血,拖着蹒跚的步伐向自己走来。

  冷汗湿透了衣衫,陈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无论他怎样努力,终究还是被钉在原地。

  那双圆睁的眼睛越来越近,都快贴在鼻尖了,血盆大口一张一合,不断地重复着“既然要救,那为什么不早点来”。更可怕的是那些被他斩碎的山贼,半个肩膀的残躯拖着刀爬过来,断口处的红肉蹭在他手背上;没有脑袋的躯干晃悠悠挨过来,腔子里还在不停往外喷着血沫,掉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滚开--!”陈砚挥舞手臂去推,但那些鬼魅却纹丝不动,自己反而失了重心,摔在地上,发出闷响。他的手在半空胡乱抓挠,指尖抠到的只有空气,那些残躯却像藤蔓缠上来,冰冷的手攥住他的脚踝,往更深的黑暗里拽。他想抬脚踹,腿却像灌了铅,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窒息感顺着喉咙往上涌,胸口闷得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检测到驾驶员脑电波出现紊乱,心率异常上升。」

  陈砚的眼皮剧烈颤动,眼珠不自觉地扫来扫去,双手高举就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判断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会有危险,启动唤醒程序。」

  躺平的驾驶座出现不规则的振动,就好像是在拍打陈砚的身体一样。陈砚猛地一弹,眼睑终于掀开,瞳孔在亮光下骤缩,眼神涣散了足足三秒,才慢慢聚焦在眼前的屏幕上--上面正跳动着他的生理数据,红得刺眼。

  他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滴,打湿了锁骨处的衣襟。右手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手背在刚才的挣扎中磕出了块红印。直到看清座舱内熟悉的界面,他才猛地松开紧绷的肌肉,后背重重撞在椅背上,发出一声疲惫的闷响。

  “呼……呼……”陈砚闭了闭眼,再没有见到那种骇人的光景,他才终于确信这是一场梦。

  「你的情况似乎不太好。」阿耳戈是这具机甲搭载的人工智能,保障驾驶员的安全是最优先的指令。

  “刚才……我做噩梦了”他声音发颤,带着未褪的恐惧,“梦里,那些被山贼杀的人,还有我砍碎的……他们都来找我了。”

  座舱内的光缓缓调暗,阿耳戈的电子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梦境是大脑对创伤记忆的重构。您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多暴力场景,潜意识将‘未能阻止的死亡’与‘主动施加的杀戮’整合为具象化的威胁,这是大脑的应激保护机制--用恐惧强迫您面对未处理的负罪感。」

  陈砚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冷汗。“保护机制?”他扯了扯嘴角,笑里带着苦涩,“这更像惩罚。”

  「从结果看,确实如此。」阿耳戈的回应依旧理性,却少了几分机械感,「人类的道德感会对‘生命逝去’产生天然排斥,无论那逝去是否合理。您选择介入,就必须承载这份排斥带来的痛苦--这不是惩罚,是选择的附加重量。」

  座舱画面切换成难民营的视角,成年人、老人还有孩童都躺在板房的床上,发出呼吸均匀。

  「至少你拯救了她们。比起那些逝去的生命,更应该关注还活着的人。」

  陈砚望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身影,刚才在梦里被攥紧的心脏,慢慢松了些。他明白所谓“杀生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这句话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要问他后不后悔这样做,回答是不后悔。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陈砚再次作出选择,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冲去救人。

  初升的太阳穿破晨间的薄雾,把自己的光辉洒在山丘上,给机甲的外壳染上一层金黄。舱门发出噗呲的泄压声,然后缓缓打开。陈砚借助登机梯刚下到地面,沾满露水的草叶就将鞋面打湿--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站在这颗星球的土地上。

  空气中带着草木芬芳,陈砚深吸一口,感觉格外清新。昨夜噩梦留下的冷汗早已被机甲恒温系统烘干,只在驾驶服的领口留下淡淡的印记。

  「身体指标无明显异动,脑电波波形恢复正常。」阿耳戈的电子音从身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平稳,「看来昨晚那件事的影响已经过去。」

  陈砚抬手遮了遮晨光,回答的语气十分平静。“负罪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他弯腰掬起一捧草叶上的露水,冰凉的水珠从指缝漏下,“既然已经在我的内心扎下根,那就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他说的“那些东西”,是噩梦,是负罪感,是被他亲手终结的生命留下的重量。

  “甩不掉的话,就只能带着它一起走了,不是吗?”陈砚的笑容没有一丝虚假,阿耳戈的生理传感器也没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任何波动。

  “话说回来,你的身体怎么了?”陈砚说的身体是指漂浮在身边的球形终端,体型和排球差不多大,带有图像采集器,也叫光学镜头,时不时会从镜头里闪过一丝幽蓝的光。

  「基地有生产能力的同时,我也制作了一台子机,可以跟随你一起进入狭小空间,这是机甲本体做不到的。」

  “原来如此,确实挺方便的。”陈砚一边点头,一边从储物舱拿出瓶装水,拧开时“啵”的轻响在晨雾里格外清晰。他仰头漱口,水流顺着下颌线滑进脖颈,带来一阵清凉的战栗。他一边洗着头,一边向阿耳戈问道:“基地的建设情况怎样了?”

  「总部大楼主体结构已经完成,正在铺设太阳能板阵列,风轮机组已安装3组,剩余5组预计今日日落前完工。”阿耳戈利用自己的光学镜头将全息蓝图投影在陈砚面前,蓝色线条勾勒出基地的轮廓,“能量储备库的地基已夯实,待电力系统并网,即可启动自动采矿站的建造程序。」

  陈砚看着蓝图上闪烁的“采矿站”标识,回想起驾驶机甲往返资源点的日子--金属足陷进矿坑的泥泞,矿石采集器高频振动带来的手臂发麻,还有返回时拖着满满一舱石料的沉重感。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赶紧的,我受够了重复机械性的劳动。”

  「防御体系的规划需要同步推进。”阿耳戈的全息蓝图着重勾勒出基地外围,“如果建设金属防御墙存在材料缺口,但分析显示,提炼金属后的废矿渣经高温压缩后,抗冲击强度可达普通石块的3倍,足以构筑外围堡垒。」

  陈砚的目光落在蓝图边缘标注的“帝国军威胁等级”上,那个红色的“中”字像根细针,扎得他眼皮跳了跳。“堡垒是死的,被动防御迟早会被攻破。”他想起村长说的“屠城”,想起难民们提到帝国军时眼里的恐惧,“我们需要能主动应对的东西。”

  「资源限制下,无法部署大规模防御塔群。」阿耳戈的全息投影上弹出无人机群的三维模型,黑色相间的双旋翼机体在全息投影里灵活穿梭,「建议只在关键节点部署哨兵炮塔,配备实弹;主力防御依靠无人机蜂群,搭载激光或者等离子机炮--只要有持续的电力供应,就能无限续航,更无需依赖实体弹药。」

  “那就这样吧,希望帝国军在看到无人机蜂群时,能够意识到敌我双方的科技差距,知难而退。”陈砚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目光如炬、意志坚定,“如果他们一意孤行,非要从我这再夺走些什么,我也不介意再多背负点重量。”

  机甲的推进器发出一声轻鸣,像是在应和。陈砚转身向基地走去,每一步踩在草地上都带着踏实的触感。山丘脚下传来孩童的笑声,营地里的炊烟袅袅升起。他的脚步停顿,回头张望。这些林林总总,就是阿耳戈说的“该关注的活着的人”,是他不惜背负重量也要去守护的事物。

  总部大楼前,陈砚一边吸着果冻状储备粮食,一边听着阿耳戈的介绍。合金门制成的卷闸门缓缓升起,带起一阵浓厚的金属和机油气味。「左侧机库净高9米,配备8组7轴机械臂,可完成从弹药补充到整机维修的全流程维护,还能为机甲更换战斗与生产模组。」?阿耳戈的子机悬浮在入口处,像枚蓝色的引路星。

  陈砚探出身子打量着内部,机库幽深,至少能前后排列十余台机甲。金属地面泛着冷光,几条银色机械臂正悬在半空做校准运动,末端的传感器闪烁着幽绿光点。最显眼的是机甲停靠位旁的模块化接口,能自动对接能源管线与材料储备舱--不用人工干预的维修与整备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能够彻底解放繁重而又劳累的工作。

  「右侧是生活区。」子机转向右侧走廊,「一层澡堂配备有淋浴间和大浴池,但是净水厂和液体储存库还未建成,暂时无法使用。洗衣房也是如此。」

  「二层是单人宿舍,配有书桌、椅子和床。如果不够居住,只要把单人床换成双人床,就能增加一倍的入住率。」陈砚推开一扇宿舍门,里面的单人床铺着用植物纤维编织的被褥床垫,摸上去和自己家睡的没什么分别。

  “终于能舒舒服服睡个好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确认着床铺触感和舒适度,“座舱也很舒服,但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