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血钥-《暗夜终明》

  总算把保温杯扒拉过来,拧开盖子一看,杯底还剩下那么两三口的褐色茶水,他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这种茶带着股特殊的苦味儿,但每次任务结束后喝一口,总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他一直以为里头掺了什么特殊药材。

  困劲儿突然就跟当头一棒似的砸下来。

  他也顾不上收拾了,连外套都懒得脱,直挺挺地就栽倒在床上。

  脑袋刚碰到枕头,整个人就跟掉进墨水瓶里似的,立马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辈子都没睡这么死过。

  可惜啊,这一觉,他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天刚蒙蒙亮,市公安局的车队就浩浩荡荡开进了东郊老街,尖锐的警笛声打破了晨间的宁静。

  几辆警车来了个急刹车,吱的一声停在了“好运来”招待所后头那条堆满破铜烂铁的小巷口。

  叶骁第一个从车里跨出来,眯着眼睛打量前面这栋摇摇欲坠的旧楼。

  大门上的铁锈斑斑驳驳,窗户玻璃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院子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安静得有点瘆人。

  “就是这栋楼,三楼最里面那间!”秦阙紧跟着下车,压着嗓子催促道。

  叶骁掏出配枪,咔嗒一声拉开保险,声音在紧张的氛围里显得特别刺耳:

  “把前后门都给我盯死了!狙击手找位置!第一小队跟我来!”

  几个身强力壮的特警猫着腰,扛着撞门锤悄没声儿地摸上了三楼,在那扇掉漆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里面的人注意!我们是警察!马上把门打开!”秦阙冲着门里面大吼了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声儿都不吭一下。

  叶骁眉头一皱,当机立断做了个手势:“撞开它!”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栋楼都在抖。

  几个壮实的特警队员抡圆了膀子,猛地把破门锤砸在门锁的位置。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门应声而破,碎木渣子飞得到处都是。

  一股腥臭难闻的血腥味儿立刻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冲得人直犯恶心。

  叶骁和秦阙一左一右,端着枪就冲了进去。

  才迈进去一步,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红姐直挺挺地躺在屋子正中间,周围一大滩血迹早就干透了,变成黑乎乎的一片。

  她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瞪着,眼珠子都已经混浊了,还保持着死前那副惊恐万状的表情。

  最吓人的是脖子上那道豁开的伤口,一看就是被人一刀割喉。

  “都打起精神来!仔细搜查!”叶骁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沉着声指挥道。

  警员们立刻分散开来,端着枪把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

  秦阙蹲在尸体旁边,皱着眉头检查了一会儿,抬起头严肃地说道:

  “下手又快又准,绝对是个老手干的。”

  叶骁在屋里来回巡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个角落。

  那个破旧的衣柜大门敞着,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胡乱堆在里面。

  地上躺着一个敞开的旅行袋,几沓红色钞票从里面滑出来,旁边还散落着几本做工精细的假护照和身份证件。

  桌面上一片空旷,唯独留着个被碾得粉碎的手机残片。

  “毒品在哪儿?”叶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几名警员已经把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厕所的马桶水箱和床底下都没放过。

  “头儿,到处都找遍了,半包白粉都没见着!”一个警员大声报告道。

  秦阙蹲在地上扒拉着那个旅行包:

  “包里也没货!全是一沓沓的现钞和假证件!”

  “这女人八成是把货都转移了!”

  “渔夫的情报没错,这里就是她的老巢,只是毒品肯定被提前运走了!”

  法医小组的技术人员拿着各种设备鱼贯而入。

  拍照的闪光灯在阴暗的房间里此起彼伏,把现场每个蛛丝马迹都完整记录下来。

  叶骁站在屋子中间,额头上皱出几道深深的纹路。

  红姐被人干掉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那批毒品也不知去向,现在连影子都摸不着。

  费这么大功夫端了渔夫供出的这个窝点,结果除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和几沓钞票,啥也没捞着。

  “叶队、秦队,给你们看看这个。”

  蹲在尸体旁边的老法医突然扶了扶眼镜,声音里透着几分拿不准的意思。

  他用细长的镊子,从红姐死死攥着的右手里慢慢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铜色十字钥匙。

  秦阙弯下腰仔细瞅了瞅:“就这把破钥匙?她死前还攥着这玩意儿?”

  “可不是,”老法医擦了擦额头,“手指头掰都掰不开,临死前肯定使了老劲儿抓着的。”

  一直没吭声靠在门框上的凌越,忽然睁大了眼睛。

  他的目光把整个现场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法医手里的钥匙上。

  随即又顺着地上那道从门口一直拖到尸体的血迹看过去。

  那是红姐死前爬行留下的痕迹。

  凌越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凌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尸体旁边。

  他蹲下身子,视线紧紧黏在那把小钥匙上,接着又仔细研究了地上那道弯弯曲曲的血印子。

  他抬头望向房间大门的方向,好像在看一出无声的电影回放。

  “这把钥匙……”凌越突然出声,冰冷的语调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不是她平时用的东西,更不可能是逃跑时候不小心掉的。”

  这话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什么意思?”叶骁急忙追问。

  凌越指了指红姐死死握着钥匙的那只手,又指了指门口那摊血迹:

  “瞧这条血迹打哪开始的,就在门口那块儿。”

  “门口那滩血不多,就是喷了些血点子在地上,说明她是被人突袭,一刀抹了脖子。”

  “脖子上大动脉被割,血跟喷泉似的往外冒,不出几秒钟人就该昏迷了。”

  凌越说得十分冷静,“可她愣是从门口一路爬到这里头来,临死前哪来的这股子劲儿?”

  他再次缓缓扫视地上的尸体,最后又把目光落回到那把钥匙上:

  “她是在爬,这应该是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攥在手里的。”

  秦阙满脸疑惑:“这把破钥匙有这么金贵?值得她快死了都要爬过来拿?”

  “这把钥匙倒没啥特别的,关键是怎么会在她手里!”

  凌越接过法医递来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把钥匙,

  “你们看啊,她是从门口爬过来的,最后的位置刚好够着这把钥匙,还抓得死死的。”

  他眉头越皱越紧:“按道理说,这把钥匙不该在她身上。”

  “说不定是凶手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掉的?又或者是凶手随身带的什么东西上的钥匙?”

  凌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语速也跟着加快了:

  “你们想啊,红姐挨了那致命一刀,血都快流干了,却在咽气前非要把这把钥匙攥在手里。”

  “这说明啥?她认得这把钥匙!她知道这把钥匙意味着啥!”

  “钥匙……”凌越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钥匙?是那个人!”

  “所以她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爬过来抓住这把钥匙。”

  “就是为了把它死死攥在手里,就是为了留下这个铁证!”

  “就是要告诉我们,杀她的人,就是钥匙!”

  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叶骁和秦阙对视一眼,双方眼神里都是了然的意味。

  地上那道弯弯曲曲的血印子,分明是红姐用命拼出来的最后证词。

  那把攥得死紧的黄铜钥匙,是她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抓住的指认凶手的铁证。

  “钥匙……”

  叶骁盯着那把沾着血印的普通钥匙,只觉得背后发凉。

  “她这是临死前也要揪住真正的凶手啊!”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凌越那冷冰冰但又特别有力的声音在四面墙之间来回撞着。

  叶骁的目光在那把反着微光的钥匙和红姐死不瞑目的眼睛之间来回移动,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是它!”叶骁紧紧的咬着牙关。

  “凌越没说错,这可是红姐舍了命留下的线头,咱们必须顺藤摸瓜揪出凶手。”

  他突然一个急转身,冲着技术组的同事喊道:

  “赶紧的,把这把钥匙给我里里外外查个底儿朝天。每个沟沟坎坎都别放过。”

  “我要知道它是哪家造的、用过多久、沾过什么玩意儿,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漏!”

  “韩烁!马上联系住建部门,把全市小区门禁、商场储物柜、写字楼电梯卡的钥匙数据库统统调出来。”

  “一定要查出这把钥匙能在什么地方用!”

  “周燧!温璟!你们两个立即调查红姐最近一个月的行动轨迹。”

  “把所有Atm取款记录、街道监控画面、手机信号定位全部过一遍。”

  “重点留意那些需要门禁卡的场所!”

  叶骁一连串指示脱口而出,整个刑侦大队都因为这把小小的钥匙忙得脚不沾地。

  技术科的检验室里,那把带着暗红色血渍的钥匙被仔细地摆放在检测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