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见面-《从窑洞到省府》

  寒风裹着冷雨,敲打着市委大楼的老式玻璃窗,窗沿下挂着细细的冰棱。李泽岚站在楼下门厅里,跺了跺沾着泥水的皮鞋,把藏青色西装外套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这套衣服是苏晴送他的上任礼物,上个月在县城百货大楼买的,平时在阳山跑乡镇穿的都是旧夹克,今天特地翻出来,连里面的羊毛衫都熨得平平整整,就想让这场迟来的“拜见”多些郑重。手里的牛皮纸袋被他护在怀里,怕被雨打湿,里面装着连夜整理的材料:七拱镇农户按了红手印的证词写在方格稿纸上,字迹带着乡音的质朴;顺通公司的项目清单是从县交通局抄录的,每页都标了日期和经办人;还有一份改了四遍的工作汇报,从乡镇调研情况到桑蚕试点规划,每一条都写得详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份准备做得有些“过分仔细”。

  提前跟苏晴父亲通过电话,市委办的小赵早就在二楼楼梯口等他,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外面套着件深蓝色公务棉服,冻得鼻尖发红,笑着迎上来:“李县长,林书记刚结束班子会,特意说您来了直接去办公室。”引着他往楼上走时,小赵还压低声音补了句,“林书记今天把下午的调研推了,您能多跟他说会儿。”李泽岚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脚步却依旧沉——2011年的基层,“规矩”二字比文件上的规定更重,他9月到阳山上任,本该上任后就来拜见市委领导,却因为扎进乡镇调研拖到现在;更重要的是,陈卫国是老阳山人,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已经待了8年,根基深、人脉广,他这个“外来户”想推动工作,难免要多几分谨慎。

  到了三楼书记办公室门口,小赵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进”,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李泽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深棕色的木门,一股带着空调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墙上挂着台老式壁挂空调,出风口微微送风,机身外壳有些泛黄,却是这冷冬里最实在的暖意。墙角摆着一盆翠绿的绿萝,藤蔓顺着花盆边缘垂下来,给素净的房间添了几分生机。

  办公室比他想象中朴素,墙面是刷了多年的白灰,有些地方已经泛黄,还贴着几张2010年的旧报纸,大概是去年用来挡空调管线缝隙的,边角卷翘着,透着股经年累月的踏实。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老式实木办公桌,桌面边缘有明显的磨损,是上几任书记传下来的老物件,桌角放着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清远市第二届党代会纪念”的字样,看款式是三年前的,杯沿磕了个小缺口,却被擦得锃亮。桌后坐着的男人,就是清远市委书记林建明。

  李泽岚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用发蜡梳得整齐,两鬓有几缕显眼的花白,没染,就那么自然地露着,反倒透着股不掺假的坦荡;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老花镜,镜片是圆形的,是当时机关里常见的款式,镜腿有些松动,他说话时会下意识用手指往上推一下,动作熟练又自然;身上穿的深灰色衬衫是的确良面料的,领口系着深色领带,没有松开,外面套着件藏青色薄毛衣,袖口露出一点衬衫边,显得规整又不刻板;手腕上戴着一块上海牌机械表,表盘边缘有些磨损,表带是棕色皮质的,显然戴了很多年,表盘上的指针指向十点十五分,走得很准;他的手指比一般人粗些,指节分明,是早年在基层插队时干农活留下的痕迹,此刻正握着一支英雄牌钢笔,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却没落下,显然是在等他开口。

  “林书记,您好。”李泽岚快步上前,微微躬身,双手把牛皮纸袋轻轻放在桌角,生怕碰倒桌上的搪瓷杯,“我是阳山县的李泽岚。按理说,我9月底到阳山上任,10月就该来向您汇报工作,可这两个多月一直忙着下乡镇——七拱镇的桑蚕园、小江镇的砂糖橘基地、青莲镇的移民村,跑了个遍,想先摸清基层的真实情况,反倒把‘拜见’这事给耽搁了。今天特地来,一是赔罪,二是想跟您好好汇报下阳山的工作,说说眼下遇到的难处。”

  他说得诚恳,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没有半分客套。这话不是编的——2011年的阳山,乡村公路大多是土路,10月秋雨过后更是泥泞不堪,他第一次去七拱镇时,坐的面包车陷进泥坑,他和陈默一起推了半小时车,裤腿全湿透了;在小江镇,他跟着果农去看砂糖橘园,发现运果的路窄得只能过三轮车,稍微重点的卡车根本进不去,果农说“今年橘子熟了,运不出去,只能贱卖给贩子”;更让他感触深的是,每次跟乡镇干部聊起路的问题,大家都欲言又止,后来才知道,陈书记在阳山待了8年,很多干部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没人敢轻易提不同意见。

  林建明放下钢笔,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木椅,声音比电话里更温和些:“坐吧,泽岚。苏老弟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你这孩子‘轴’,到了阳山就扎进乡下,连家都顾不上回,苏晴怀着孕还得惦记你。”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热茶,杯底还沉着几片茶叶,“赔罪就不必了。我当干部这么多年,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