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理想-《从窑洞到省府》

  考试前三天的傍晚,我推开了县城家属院的铁门。红砖楼墙爬满了爬山虎的枯藤,父亲单位的老自行车棚还杵在楼下,母亲正站在三楼阳台收被子,看见我出现在楼道口,探着身子喊:“泽岚?咋不提前说一声!”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次第亮起,映着墙上斑驳的“文明家庭”奖状。这是父亲在县化肥厂当班长时得的,镜框边缘掉了块漆,却被母亲擦得锃亮。刚到二楼,就听见父亲在屋里咳嗽——他退休后总这样,车间里吸了二十年粉尘,嗓子像装着把沙子。

  “回来啦?”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手里还捏着《参考消息》,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他穿的深蓝色工装褂子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这是他一辈子的习惯,说“穿这个干活利索”。母亲已经系上围裙钻进厨房,抽油烟机嗡嗡响起来,混着她的念叨:“冰箱里有你爱吃的带鱼,早上刚买的。”

  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我从小爱吃的:红烧带鱼、醋溜白菜、炒花生,还有盆紫菜蛋花汤。母亲不停地往我碗里夹鱼,筷子在瓷盘上划出轻响:“在乡里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看你瘦的,脸都晒黑了。”

  我扒拉着米饭,目光落在父亲的手背上——那里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年轻时检修机器被齿轮蹭的。小时候我总摸着这疤说:“爸,你是英雄。”现在才明白,这疤里藏着的,是供我上学的工资,是母亲在百货大楼站柜台的辛苦,是这个县城普通家庭的全部分量。

  “下礼拜我要去市里考试。”我放下筷子,汤碗的热气在镜片上蒙上层雾,“考市政府的公务员。”

  母亲的筷子顿在半空,带鱼的油星滴在桌布上,洇出个小小的黄点。“公务员?”她扶了扶鬓角的碎发,语气里带着惊讶,“就是你张叔那种?在市政府大楼上班,天天写材料的?”

  张叔是父亲的老同事,后来转行去了机关,每次过年串门都穿西装,母亲总说“那才是体面工作”。可她不知道,我在青石乡写的材料,比张叔桌上的文件厚得多——红果村修路的申请、李家坳打井的报告、全乡低保户的核查表,每一页都带着泥土味。

  “差不多。”我从包里掏出招考简章,父亲推了推老花镜凑过来,手指在“综合一科”那栏停住:“写材料的?你在学校时作文就好,说不定能行。”他说话时总这样,永远带着点笨拙的鼓励。

  “在乡里不是挺好?”母亲往我碗里盛了勺汤,“赵书记上次来县城开会,特意到百货大楼找我,说你帮红果村修路立了功,还说要给你争取转正。”她总觉得“乡下”是过渡,转正了就能回县城,像父亲一样找个安稳差事。

  我望着窗外的路灯,橘黄色的光透过玻璃落在桌布上,突然想起李家坳的夜晚。那里没有路灯,却有比星星还密的萤火虫,孩子们举着玻璃瓶跑过打谷场,喊着“李大哥,给我们念课文”。有个叫小石头的娃,总把冻裂的手藏在袖子里,却能把《卖火柴的小女孩》背得让人心酸。

  “妈,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王老师不?”我夹了颗花生,“就是李家坳小学的,全校就她一个老师,带着二十多个娃,教室窗户破了用塑料布糊着,冬天冻得握不住笔。”

  母亲点点头,往厨房拿醋瓶的脚步慢了些。她在百货大楼卖了三十年文具,最知道铅笔橡皮对娃的分量。上次我托她带二十块橡皮,她特意挑了带卡通图案的,说“娃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