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蛙】-《双生魂记》

  同福客栈那扇永远敞开的门板,今天迎来了一位极其特别的客人。

  门槛边,一只通体翠绿、鼓着两只大得出奇眼睛的青蛙,正努力地用它那短小的前肢,试图扒拉着那对它而言犹如峭壁的门槛。

  它身上的绿色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像是刚从水塘里捞出来的翡翠,肚皮一鼓一鼓,每一次起伏都带着一种莫名的、近乎庄严的韵律。

  “呼哧…呼哧…” 青蛙喘着粗气,终于一个奋力弹跳,圆滚滚的身体越过了门槛,噗通一声落在客栈大堂光洁却有些年头的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它就地蹲坐下来,后腿盘踞,前肢以一种近乎学究的姿态交叠在鼓胀的肚皮前,绿豆般的小眼睛闪烁着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睥睨众生的光芒。

  它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尖细,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大堂里原本的嘈杂:“咳咳!尔等凡夫俗子,可知天高地厚?吾自九幽深井而来,洞悉寰宇至理,今日特来点化尔等!”

  客栈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正举着抹布准备擦桌子的白展堂手腕僵在半空,葵花点穴手的预备姿势都忘了收。

  柜台后噼里啪啦算盘的佟湘玉,“额滴神啊”卡在了喉咙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角落里啃着鸡腿的李大嘴,油乎乎的嘴忘了合拢,鸡骨头差点掉出来。

  正埋头苦读圣贤书的吕秀才猛地抬头,厚厚的眼镜片滑到了鼻尖。

  郭芙蓉手里擦着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柜台上,幸好没碎。

  莫小贝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糖葫芦都忘了舔。

  白敬琪和吕青柠、吕青橙三颗小脑袋从楼梯栏杆缝隙里探出来,满脸惊奇。

  连后厨门口探头探脑的祝无双都忘了喊那句“放着我来”。

  【哇靠!什么情况?会说话的青蛙?成精了?】

  【这腔调,这派头,绝了!是《井底之蛙》本蛙驾到吗?】

  【九幽深井?格局小了蛙哥,咱同福客栈才是卧虎藏龙之地!】

  【前排瓜子花生矿泉水已备好,坐等蛙哥开坛讲法!】

  阿楚和晏辰正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架着直播手机。

  阿楚原本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在桌面上画圈圈,听到这声音,画圈的动作瞬间定格。

  她猛地扭头看向门口那只绿油油的小生物,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那副呆萌的表情活像刚被点了穴。

  晏辰的反应则快得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过手,轻轻捏了捏阿楚因惊讶而微微鼓起、手感极佳的脸颊,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阿楚,醒醒,咱们的‘寰宇至理’送货上门了,还是包邮的。”

  他嘴角噙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另一只手已经极其熟练地调整了一下手机支架的角度,确保能将那只气宇轩昂的青蛙清晰地框入镜头。

  阿楚被捏得回了神,脸颊泛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没好气地拍开晏辰的手,冲他皱了皱精巧的鼻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讨厌!再捏成包子脸了!不过…”

  她转头重新聚焦在那青蛙身上,眼睛里瞬间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兴奋地搓了搓手,“这蛙兄气势如虹啊!铁蛋!傻妞!快看!活的‘井底之蛙’,还是自带哲学Buff的!”

  一直像两尊门神般安静侍立在阿楚晏辰身后的铁蛋和傻妞,此刻也“活”了过来。

  铁蛋那张线条硬朗的金属脸庞上,模拟出极其逼真的“饶有兴致”表情,他抱着胳膊,微微歪头打量着地上的小不点:“数据比对中……目标特征高度吻合古代寓言《井底之蛙》描述主体。有趣,能量波动微弱,但语言模块异常发达。傻妞,你觉得它这‘寰宇至理’能打几分?”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伴侣,语气带着机器人特有的精准调侃。

  傻妞则掩着嘴,发出轻柔悦耳的电子合成笑声,肩膀微微耸动:“咯咯…铁蛋哥,别这么刻薄嘛。人家能跳出井口,跨越时空壁垒来到这里,这份勇气和运气,至少值得一个‘A ’啦!”

  她的电子眼弯成了月牙儿。

  青蛙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绿豆小眼不满地扫过铁蛋和傻妞,最后定格在阿楚晏辰身上,尤其是那部对着它的、闪烁着微光的“黑匣子”。

  它挺了挺圆鼓鼓的胸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具威严:“哼!尔等奇装异服之辈,手持何物?莫非是窥探天机的法器?吾观尔等印堂发亮(虽然它可能根本不懂印堂在哪),却目光短浅,犹坐井而不自知!吾在井中,观天象变幻,察星辰移转,方知宇宙之规整有序,此乃……”

  “等等!蛙兄!” 阿楚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双手叉腰,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准备战斗的小斗鸡,眼睛亮得惊人,“你说你观天象?那你倒是说说,你看到的天有多大?”

  青蛙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噎了一下,似乎很不满阿楚的“无礼”,但它立刻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优越感,慢悠悠道:“井口方圆,便是天之界限!天圆地方,井然有序!尔等所见之天,不过是更大些的井口罢了!吾在井底,心纳寰宇,方是真正的大自在!”

  它说着,还努力地抬了抬下巴,仿佛在俯视众生。

  【噗哈哈哈!更大些的井口!蛙哥这宇宙观太硬核了!】

  【懂了,地球就是个蓝汪汪的大水井!】

  【蛙哥:我心即宇宙!尔等俗人懂个锤子!】

  【秀才快上!用你的子曰砸晕它!】

  “荒谬!荒谬至极!” 吕秀才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直指地上的青蛙,“子…子曾经曰过,不对!是庄子曰过!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汝…汝就是那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还…还大言不惭!”

  他脸都憋红了,引经据典,唾沫星子差点飞到青蛙身上。

  青蛙被秀才的气势和唾沫星子逼得下意识往后蹦跶了一下,绿豆眼警惕地盯着秀才,但嘴上丝毫不输:“哼!腐儒!满口之乎者也,不过是拾人牙慧!吾亲眼所见,亲身体悟,岂是尔等纸上谈兵可比?吾观那天象,日升月落,规整如车轮!星辰排列,暗合周天之数!此乃大道至简!尔等所见之繁复驳杂,不过是心浮气躁,不得要领!”

  它越说越激动,小肚子一起一伏。

  “额滴神啊!” 佟湘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扶着柜台走出来,上下打量着这只口气比天大的青蛙,一脸哭笑不得,“这青蛙…哦不,这位…蛙先生,您这理论,额听着咋跟额们店里的老水缸似的,看着挺大,其实就装那么点水?您说天就井口那么大,那…那飞过去的麻雀、大雁算啥?还有那打雷闪电,总不能是井口上有人敲锣打鼓吧?”

  她的比喻朴实无华,却带着老板娘特有的犀利。

  青蛙被佟湘玉问得一愣,绿豆眼眨了眨,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老水缸”和“敲锣打鼓”的比喻,一时语塞。

  “呱!无知妇人!” 青蛙梗着脖子,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麻雀大雁,不过是井壁藤蔓间跳跃的虫豸!雷霆电闪,乃是井口天神偶尔发怒!此等浅显之理,尔等竟不明了?”

  它的解释听起来越发牵强。

  “哈哈哈哈哈!” 白展堂第一个没忍住,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天神发怒?敲锣打鼓?掌柜的,您这嘴也太损了!不过我爱听!蛙兄,您这想象力,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比秀才那些酸溜溜的诗文有意思多了!”

  他一边笑一边朝青蛙挤眉弄眼。

  郭芙蓉也乐不可支,扶着柜台笑得花枝乱颤:“哎哟我的妈呀!这青蛙太逗了!老白说得对!秀才,你那些子曰诗云,在蛙兄这‘天神敲锣打鼓’面前,弱爆了!哈哈!排山倒海都排不出这么可乐的!”

  她夸张地做了个排山倒海的起手式,当然没真发功。

  吕秀才被两人笑得面红耳赤,指着他们:“芙妹!老白!你们…你们…子曾经曰过,君子不重则不威!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他气得直跺脚。

  【掌柜的威武!老水缸理论直击灵魂!】

  【秀才:我引经据典竟败给了天神敲锣打鼓???】

  【小郭姐姐的排山倒海笑死我了!蛙哥表情裂开了!】

  【蛙哥的宇宙观正在崩塌边缘疯狂试探…】

  青蛙被众人的笑声和调侃弄得有些下不来台,绿豆眼中闪过一丝羞恼和茫然。

  它鼓着腮帮子,似乎在积蓄力量准备反击。

  “喂!绿皮小妖怪!” 一个充满好奇和跃跃欲试的少年声音响起。

  白敬琪不知何时已经溜下了楼,手里正把玩着他那心爱的、擦得锃亮的左轮手枪模型(虽然是模型,但做得极其逼真)。

  他蹲在青蛙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玩具,手指灵活地转动着转轮,发出“咔哒咔哒”清脆的机械声,枪口有意无意地对着青蛙的方向。

  “你说你见过天神?那你见过这个没有?这可是真家伙!能喷火的!哗擦一下,老帅了!”

  他模仿着开枪的声音和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显摆。

  青蛙的绿豆眼瞬间被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和黑洞洞的“管子口”吸引住了,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巨大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它!

  它浑身的绿色仿佛都吓得褪色了几分,身体像弹簧一样猛地向后蹦起半尺高,发出一声尖锐变调的惊叫:“呱——!!!”

  “凶煞!此乃大凶煞之物!” 青蛙落地后惊恐地后退,声音都变了调,指着白敬琪手里的左轮模型,小短腿瑟瑟发抖,“火!它能喷出焚毁一切的狱火!快…快将此等灭世凶器收起来!天神震怒亦不过如此!井口安危系于尔等一念之间啊!”

  它那副如临大敌、仿佛世界末日即将降临的样子,配上它渺小的身躯,充满了荒诞的喜感。

  【噗!敬琪少爷威武!一把模型枪吓尿哲学蛙!】

  【蛙哥:前方高能!发现灭世级武器!请求井盖支援!】

  【凶煞!狱火!蛙哥的词汇量我是服气的!】

  【井口安危哈哈哈哈!蛙哥的格局瞬间缩回井底了!】

  白敬琪看着青蛙吓得上蹿下跳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哈哈哈哈!绿皮小妖怪,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这假的!模型!打不死人的!瞧把你吓的!”

  他得意洋洋地又转了转轮子。

  “假的?” 青蛙惊魂未定,绿豆眼狐疑地盯着那左轮模型,又看看白敬琪,似乎在判断真伪,“纵是赝品,其形其威,亦足可怖!此等凶器,非…非祥瑞之物!呱!”

  它还是心有余悸,不敢靠前。

  “哎呀敬琪!别吓唬蛙先生!” 佟湘玉嗔怪地走过来,拍了白敬琪后脑勺一下,“没看人家都吓绿了(虽然它本来就是绿的)!快收起来!蛙先生,别怕别怕,小孩子不懂事,玩闹呢。”

  她试图安抚。

  青蛙惊魂未定,刚要开口,另一边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叱。

  “青橙!住手!” 吕青柠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但为时已晚。

  只见吕青橙小丫头不知何时溜到了墙角那个平时用来储水、足有半人高的大水缸旁边。

  她大概是觉得这青蛙既然从水里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