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崩溃大哭:“尔等竟将大秦锐士当泥偶把玩?”-《双生魂记》

  七侠镇的风卷着不知哪里飘来的槐花香,打着旋儿溜进同福客栈敞开的门。

  佟湘玉正捏着块抹布,跟柜台上一星可疑的油渍较劲:"额滴神呀,这油点子咋跟展堂藏滴私房钱一样难寻摸咧?"

  "掌柜的,您这比喻,绝了!"柜台旁,郭芙蓉正拿着个亮闪闪的小镜子,手指翻飞地调整着自己鬓角一朵刚掐下来的石榴花,"不过白大哥的私房钱,最后不都给您买胭脂了嘛!"

  她哼着不成调的"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尾音俏皮地上扬。

  "芙妹,此言差矣!"吕秀才立刻从账本里抬起头,一脸严肃,"白大哥那叫战略物资的合理转移与再分配,最终服务于家庭和谐稳定大局!My god,这账目…大嘴今天买菜这葱价,unbelievable!"

  正说着,白展堂像道影子似的从楼梯上滑下来,手里还抛接着两个新蒸好的白面馒头,嘴里念念有词:"馒头白啊白,掌柜的脸儿赛粉黛,私房钱?不存在!咱是五好丈夫新时代!"

  他刚溜到佟湘玉身边想献个殷勤,厨房方向猛地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哗擦!搞毛啊!"在二楼栏杆旁正拿把精巧的左轮手枪对着院里树叶比划的白敬琪手一抖,子弹"咻"地一声擦着刚进门的燕小六官帽飞了出去,钉在门框上,火星四溅。

  "妈呀!杀人啦!"燕小六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腰刀"噌啷"一声拔出一半,手忙脚乱地摸向腰间的快板,"有有有有刺…"

  "刺啥刺!是厨房!"佟湘玉一声尖叫,抹布都吓掉了。

  大堂瞬间静了一瞬,随即兵荒马乱。

  "放着我来!"祝无双反应最快,抄起手边的扫把就要往厨房冲。

  她老公龙傲天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语气狂傲:"老婆!急乜嘢?边个扑街敢喺我龙傲天个场搞事?厚礼蟹!睇我拆佢骨!"

  他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隐隐有金属机关转动的细微嗡鸣。

  "爹!娘!保护我!"吕青柠小脸煞白,却异常敏捷地躲到了吕秀才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大眼睛警惕地扫视厨房方向,"真相只有一个!入侵者肯定是从…唔…"

  她话没说完,厨房那两扇可怜的门板轰然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光,踏着满地狼藉,一步步沉重地走了出来。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尘土和汗水的远古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客栈。

  来人顶着一头乱糟糟、沾着草屑的束发,身上覆盖着暗沉斑驳的青铜甲胄,甲片边缘磨损得厉害,沾满了暗褐色的污迹,仿佛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他右手紧握着一柄造型古朴、刃口却寒光慑人的青铜长剑,剑尖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那张脸如刀劈斧凿,线条冷硬,沾着硝烟与风霜的痕迹。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被困了千年的猛兽,燃烧着混乱、暴戾和一丝深不见底的惊惶,死死扫过大堂里每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最后定格在拿着手机的阿楚和晏辰身上。

  "妖人!方士!"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古秦腔调,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硬挤出来,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以妖法乱世,蛊惑黔首!蒙远今日,定斩不赦!"

  青铜长剑猛地抬起,直指阿楚,剑锋嗡嗡震颤,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扑来!

  【卧槽!真·兵马俑活了?!】

  【这杀气!隔着屏幕腿软了!】

  【蒙远?秦将蒙恬的后人?】

  【青铜剑VS左轮枪?买定离手!】

  【掌柜的,快上你的歇后语攻击啊!】

  "厚礼蟹!"龙傲天第一个炸毛,感觉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你个死老坑!够胆喺我面前扮凶?食屎啦你!"

  他手指在袖中一按,几道乌光带着尖啸直射蒙远面门!

  "哗擦!当我空气啊?"白敬琪年轻气盛,见这怪人竟敢拿剑指着自己爹娘和客栈众人,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手中那柄精致的左轮手枪瞬间抬起,几乎没怎么瞄准,"砰!"一颗黄澄澄的子弹撕裂空气,直射蒙远持剑的手腕!

  又快又狠!

  蒙远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

  面对龙傲天射来的诡异乌光,他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敏捷,如同战场上嗅到危险的巨熊,猛地一个侧身滑步。

  叮叮叮几声脆响,几枚打造精巧的菱形铁蒺藜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柜台,尾翼兀自颤抖。

  与此同时,白敬琪射出的子弹已到眼前!

  "哼!"蒙远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冷哼,不闪不避,握剑的右手手腕只是极其细微地一抖。

  那柄沉重的青铜长剑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剑脊精准无比地迎上那颗激射而来的子弹!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没有火花四溅,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气浪猛地从碰撞点炸开!

  那颗足以洞穿木板的子弹,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挤压、变形,然后"啪"地一声,被生生震飞出去,深深嵌入房梁,只留下一个冒烟的小洞!

  【徒手…哦不,徒剑震飞子弹?!】

  【牛顿的棺材板按不住了!】

  【敬琪弟弟怀疑人生中…】

  【这内力!恐怖如斯!】

  "什么?!"白敬琪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心爱手枪的枪口,仿佛第一次认识它。

  "师兄小心!"祝无双惊呼,手中扫把下意识扔了出去,却软绵绵毫无力道。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惊涛骇浪!"一声清脆的童音带着怒意响起。

  小小的吕青橙不知何时已从郭芙蓉身后冲出,小脸绷得紧紧的,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

  小小的身体里,一股与她年龄绝不相称的磅礴内力轰然爆发!

  无形的气浪在她掌心疯狂汇聚、压缩,形成一团剧烈旋转、肉眼可见的淡蓝色水球,隐隐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缩小的海啸!

  她小手猛地向前一推!

  轰隆!

  那团高度凝聚的"惊涛骇浪"脱手而出,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直扑蒙远!

  蒙远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蝼蚁挑衅的暴怒。

  "雕虫小技!"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竟迎着那狂暴的水球一步踏前!

  沉重的青铜剑被他双手高举过头顶,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贲张,青铜甲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柄古剑之上,骤然蒙上一层惨白如霜的气芒!

  "开!"

  剑落!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与速度!

  剑锋劈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斩在那团狂暴的淡蓝色水球正中!

  嗤啦——!

  如同滚烫的刀切开了凝固的油脂。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惊涛骇浪",竟被那道惨白的剑芒从中间硬生生地劈开!

  狂暴的水流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撕裂、向两侧炸开,哗啦啦淋了大堂一地,连带着旁边几桌无辜的碗碟也遭了殃,碎片和水渍溅得到处都是。

  吕青橙小脸一白,被反震的力道推得蹬蹬蹬连退好几步,被郭芙蓉一把抱住。

  【青橙妹妹大招被劈了?!】

  【这大叔是终极BOSS吧?】

  【物理攻击魔法攻击全免疫?】

  【快看!铁蛋动了!】

  "老板老板娘,点子扎手!申请激活'历史影像说服程序'!"铁蛋的声音响起,憨厚中透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圆滚滚的金属身躯不知何时已灵活地挡在了阿楚和晏辰前面,一只机械臂抬起,掌心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束,迅速在客栈半空中交织出一幅巨大的、清晰无比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是灯火通明的现代化考古现场。

  巨大的探方里,一排排与蒙远身上甲胄几乎一模一样的陶土兵俑静静地矗立着,有的完整,有的残缺,身上彩绘斑驳。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套的考古人员正用细毛刷和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兵俑身上的泥土。

  镜头拉近,一个专家正指着兵俑的面部特征,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这尊跪射俑,保存极为完好,其发髻、甲胄的细节,为我们研究秦代军事服饰提供了极其珍贵的实物资料…"

  画面还在继续切换:博物馆里,游客们隔着玻璃好奇地拍照;纪念品商店,各种Q版兵马俑玩偶、钥匙扣琳琅满目;甚至还有小朋友拿着个小小的兵马俑橡皮擦在写作业…

  "住口!住口!尔等…尔等妖孽!"蒙远像被惊雷劈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盯着空中那巨大的、不断变幻的画面。

  他看到了那些与他同袍同泽的"锐士"们,被挖出泥土,被当成泥偶把玩、展览、甚至做成孩童的玩物!

  那身代表大秦荣光、代表赳赳老秦誓死不退的甲胄,竟成了后人猎奇的对象?

  "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蒙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暗红的鲜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在冰冷的地面和斑驳的青铜甲上。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几晃,用长剑死死拄着地面才没有倒下。

  那双燃烧着疯狂与杀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悲怆、茫然和一种信仰崩塌后的巨大空洞。

  他死死盯着画面里一个被游客摸得锃亮的将军俑头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声音破碎不堪:"大秦…锐士…泥偶?哈哈…哈哈哈…泥偶!两千载…竟成他人玩物?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都白流了?白流了!"

  他猛地仰天嘶吼,那声音凄厉绝望,震得客栈窗棂嗡嗡作响,泪水混着血污,从他刚硬如岩石的脸颊上滚滚而落。

  【破防了…将军哭了…】

  【隔着屏幕都感到窒息般的绝望】

  【我们的保护,在他们眼里是亵渎?】

  【历史课从没讲过的沉重】

  【他吐的是血还是两千年的光阴?】

  整个同福客栈一片死寂。

  只有蒙远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在回荡。

  佟湘玉捂着嘴,眼圈红了;白展堂收起了玩世不恭,眼神复杂;郭芙蓉紧紧抱着还在发懵的吕青橙;吕秀才张着嘴,那句"子曾经曰过"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连龙傲天都收起了狂傲,眉头紧锁。

  "厚礼蟹…"龙傲天低声嘟囔了一句。

  阿楚和晏辰交换眼神,晏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阿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手环悄然射出一道肉眼难辨的微光,快速扫过蒙远全身。

  几行数据瞬间反馈到她眼前的全息屏幕上:

  目标生命体征:剧烈波动(悲恸、内腑震荡)

  外甲材质:青铜合金(含未知高韧性成分,物理防御极高)

  异常能量源锁定:心口位置(非金属,高能生物信息残留)

  信息片段解析中…解析成功:文字/影像混合信息,加密层级:低(情感密钥)

  文字内容:'蒙远,活下去。'

  影像内容:女性面容(高度匹配秦代贵族特征)

  阿楚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蒙远的悲鸣:"蒙远将军。"

  蒙远身体猛地一僵,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缓缓转向她,那眼神如同受伤的猛兽,充满了警惕、痛苦和一丝脆弱。

  阿楚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心底:"你心口那块玉…能给我们看看吗?"

  蒙远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了胸前甲胄之下微微凸起的位置,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妖女!休想动吾妻遗物!"

  "非也,"晏辰上前一步,与阿楚并肩而立,温润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将军,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或许那玉中,藏着你真正想见之人留下的…最后嘱托?我们或有办法,让它重现。"

  "妻…嘱托?"蒙远眼中的凶狠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茫然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弱希冀。

  他低头,颤抖着布满老茧和血污的手,极其缓慢、无比珍重地从冰冷的青铜甲胄内层,贴身的地方,掏出了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半圆形的玉璜,玉质温润,却布满沧桑的沁色和细微的裂痕,边缘磨损得厉害。

  玉璜上雕刻着古朴的蟠虺纹,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早已失去光泽的黑色石珠。

  他用粗粝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玉璜光滑的背面,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眼中流露出深不见底的痛楚与眷恋。

  "此乃吾妻阿房…贴身之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函谷关外…一别…便是永诀…她只留此玉…嘱我…好好活着…"

  两行浊泪再次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玉璜上。

  "老板,老板娘,锁定核心了!就是那颗'石珠',是个原始生物信息存储器!能量反应微弱但稳定!"铁蛋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在阿楚和晏辰的耳中响起。

  "傻妞,准备'微光谐振解码',频率调至'深情凝视'波段,能量输出百分之零点一,千万温柔点!别把老古董整崩了!"阿楚飞快地用意念下达指令,同时对着蒙远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毫无威胁的笑容,"将军,请将玉璜平放掌心,莫要抗拒那道微光。我们…帮你听听她最后的话。"

  蒙远死死盯着阿楚,又看看掌心的玉璜,胸膛剧烈起伏。

  两千年的沙场本能让他对任何"法术"都充满警惕,但心底那份蚀骨的思念和那一丝渺茫的、关于"最后嘱托"的希冀,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最终压倒了怀疑。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将那枚承载着所有思念与伤痛的玉璜,平平地托在了满是血污和厚茧的掌心。

  "傻妞,走你!"铁蛋小声嘀咕。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柔和纤细的淡金色光束,从傻妞指尖悄然射出,精准地笼罩住玉璜中心那颗不起眼的黑色石珠。

  嗡…

  石珠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紧接着,一道朦胧的、由无数细微光点组成的虚影,从石珠上方袅袅升起,迅速变得清晰、稳定。

  那是一个女子的上半身影像。

  云鬓高挽,簪着简单的玉簪,面容温婉清丽,眉宇间带着书卷气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她的衣着是典型的秦代贵族女子深衣,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回纹。

  影像有些许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却无损那份穿越时空的温柔与哀伤。

  她微微侧着头,眼神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岁月长河,深深地、眷恋地凝视着前方,朱唇轻启,声音轻柔得像一阵叹息,带着古雅的腔调,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同福客栈:"蒙远…函谷已破…大势去矣…莫要…再为我…为大秦…枉送了性命…"

  她的影像微微波动,似乎想抬手,却又无力地放下,眼中水光潋滟,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活下去。"

  影像定格在她饱含无尽深情与不舍的凝视上,然后光点缓缓消散,如同熄灭的星辰。

  蒙远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立在原地。

  托着玉璜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影像消散的地方,那双曾饱含暴戾、悲怆、绝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茫然和空洞。

  阿房最后的话语,尤其是那三个字——"活下去",如同九天惊雷,反复在他沉寂的心湖中炸响。

  "阿…房…"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两千年沙场征伐、浴血搏杀堆积起的冰冷铠甲,在这穿越时空的温柔嘱托面前,寸寸龟裂,轰然倒塌!

  什么大秦锐士的荣光,什么诛杀妖人的执念,在这声"活下去"面前,都脆弱得像阳光下的冰雪。

  "函谷…破了…"他喃喃自语,声音空洞得如同从地底传来,带着一种迟到了两千年的钝痛,"那…阿房宫…"

  "早成土了。"白展堂叹了口气,难得地没用打油诗,声音低沉,"别说阿房宫,连咸阳宫,连长城…都早不是当年模样了。朝代都换了十几茬了!现在是明朝!朱家的天下!老哥,醒醒吧!"

  他指了指窗外七侠镇熙熙攘攘的街道,"瞅瞅,这就是两千年后的人间烟火。"

  蒙远顺着白展堂的手指,茫然地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洒在青石板路上,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隐隐传来。

  客栈里,古怪但明亮的灯盏,会说话的"铁匣子",还有空中刚刚消失的"幻影"…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白展堂没有说谎。

  他坚守的战场,他效忠的大秦,他誓死保护的阿房…真的,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支撑他跨越时空、带着无尽恨意与执念闯入此地的精神支柱,在这一刻,彻底崩解。

  哐当!

  沉重的青铜长剑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泪崩!阿房姑娘啊!】

  【活下去…最简单的三个字,最沉重的嘱托】

  【将军的剑掉了,心防也塌了】

  【跨越两千年的虐恋…刀死我了】

  【时空错位,最深的痛莫过于此】

  "咕噜噜…"

  一阵极其不合时宜、却异常响亮的腹鸣声,突然从蒙远那覆着残破青铜甲胄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是一愣。

  蒙远那茫然悲怆的脸上,也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尴尬的神色,古铜色的面皮似乎微微涨红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还在抗议的肚子。

  "噗嗤…"郭芙蓉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佟湘玉眼睛一亮,立刻热情洋溢地响了起来:"哎呦喂!天大地大,肚子最大!管你是将军还是平头老百姓,饿了就得吃饭!展堂!快,扶这位…蒙将军坐下歇歇脚!大嘴!大嘴人呢?赶紧的!给将军下碗面!要宽扯面,多放辣子多放醋,再卧两个荷包蛋!记额账上!"

  "来咧!掌柜的!"李大嘴洪亮的声音从一片狼藉的厨房里传出,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将军您稍等!尝尝咱老李的手艺!保管比你们军中的伙食强百倍!"

  他探出个头,脸上还沾着面粉,憨厚地笑着。

  "额滴神呀!这地!"佟湘玉这才看清厨房门口和地上的水渍、碎片,心疼得直抽抽,不过还是强忍着,"算了算了…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无双啊,快收拾收拾!"

  "放着我来!"祝无双立刻拿起扫把簸箕。

  燕小六也回过神,赶紧把拔出一半的腰刀按回去,清了清嗓子,打起快板:"竹板这么一打啊,别的咱不夸!夸一夸这秦朝的将军,胃口顶呱呱!放下刀兵吃碗面,仇恨化云烟!和谐社会就是好,七侠古镇乐淘淘!"

  邢育森踱着方步走过来,官腔拿得十足:"嗯!这位…蒙壮士!能迷途知返,善莫大焉!这损坏的门板桌椅…还有这地砖…"

  他搓着手指,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念你初犯,又情有可原…赔偿嘛…意思意思就行!本捕头一向公正廉明…"

  "得了吧老邢!"白展堂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旁边带,"您那点意思,回头让掌柜的给您意思意思!先让人吃饭!"

  蒙远被白展堂半扶半按地引到一张刚被祝无双快手快脚收拾干净的桌子旁坐下。

  青铜甲胄压在长凳上,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依旧沉默,眼神有些呆滞地落在面前空空的桌面上,仿佛还没从巨大的时空错位和精神冲击中完全回神。

  那身残破的甲胄穿在他身上,此刻不再显得狰狞,反而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与格格不入的笨拙。

  很快,李大嘴端着一个大海碗,健步如飞地出来了。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宽厚劲道的面条上,卧着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翠绿的葱花,火红的辣子油覆盖了大半碗,再淋上深褐色的香醋,那浓烈的、复合的香气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将军!您尝尝!咱老李的秘制油泼面!趁热乎!"李大嘴把碗往蒙远面前一放,豪气干云。

  那浓郁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霸道香味,如同一个温暖的拳头,猛地砸在了蒙远混沌一片的感官上。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动了动,视线终于聚焦在那碗红彤彤、油汪汪、热腾腾的面条上。

  两千年前,军中的粟米饭团、烤得半生不熟的兽肉…何曾有过如此色泽、如此香气、如此…活色生香的食物?

  腹中的轰鸣再次响亮地响起。

  蒙远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有些笨拙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想去拿筷子,却发现自己覆着青铜臂甲的手指根本无法灵活使用那两根细小的木棍。

  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哎呦!瞧我这记性!"佟湘玉一拍脑门,"铁蛋啊,快!帮将军把甲卸了!穿着这铁疙瘩咋吃饭嘛!"

  "好嘞!老板娘!"铁蛋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圆滚滚的身体灵活地凑到蒙远身边。

  他那看似笨拙的机械手指却异常灵巧精准,在蒙远身上几个不起眼的青铜卡扣处轻轻一按一拨。

  咔哒…咔哒…

  几声轻响,沉重冰冷的胸甲、护臂、护胫…被铁蛋一件件轻巧地卸了下来,堆放在脚边。

  卸去沉重的甲胄,蒙远里面竟是一身同样磨损严重、打着补丁的粗麻深衣,更显出他高大却略显单薄的身形。

  没了甲胄的束缚和威慑,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个迷路的、疲惫不堪的巨人。

  铁蛋贴心地递过一双筷子:"将军,请用!趁热乎,凉了面就坨了!"

  蒙远看着手中的筷子,又看看那碗仿佛燃烧着火焰的面条,鼻翼翕动。

  终于,饥饿的本能和对这陌生香气的强烈好奇压倒了一切。

  他笨拙地夹起一大筷子裹满红油的面条,试探性地送入口中。

  "嘶——!"

  滚烫!

  接着是爆炸般的、前所未有的辛辣!

  如同火焰在舌尖上跳舞!

  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味觉刺激让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圆!

  但紧随其后的,是麦面的筋道、香醋的醇厚、葱花的清香、油脂的丰腴…无数种滋味在滚烫的刺激下,野蛮地冲垮了他所有的味蕾防线!

  他停顿了足足三秒,似乎在消化这复杂而狂暴的冲击。

  然后,在所有人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他再次伸出筷子,这一次,夹起了更大的一坨!

  狠狠塞进嘴里!

  咀嚼的动作从笨拙迅速变得狂野,吸溜面条的声音响亮无比,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古铜色的脸膛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

  "水…水…"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一边被辣得直吸气,一边又完全停不下嘴。

  "来来来!井水!刚打上来的!凉快着咧!"白展堂赶紧递上一大碗清水。

  蒙远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碗,哈出一口灼热的白气,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和…痛快?

  他抹了把嘴上的油和汗,豪气干云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跳,用那嘶哑的秦腔吼道:"好面!够劲!给本将…再…再来一碗!双份辣子!"

  "得嘞!将军敞亮!"李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屁颠屁颠又跑回厨房。

  【哈哈哈哈!将军被油泼面征服了!】

  【双份辣子!是个狠人!】

  【美食治愈一切!古人诚不我欺!】

  【大嘴哥一战封神!】

  【这反差萌!爱了爱了!】

  大堂里的气氛彻底松弛下来,变得暖意融融。

  众人七手八脚地收拾着地上的水渍和碎片,小声议论着,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新奇。

  阿楚靠在晏辰身边,晏辰自然地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一缕跑乱了的发丝,动作温柔。

  阿楚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慵懒的猫,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笑道:"晏公子,你看这位蒙将军,像不像只刚被顺了毛的炸毛狮子?"

  晏辰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笑意回应:"嗯,还是只嗜辣如命的狮子。阿楚姑娘慧眼如炬,连两千年前的将军都逃不过你的…嗯,'美食感化大法'?"

  他指尖轻轻刮过她小巧的鼻尖。

  阿楚皱了皱鼻子,故意瓮声瓮气:"哼!本姑娘这叫以德服人,懂不懂?再说了,"她狡黠地眨眨眼,凑近晏辰耳边,吐气如兰,"制服这样威猛的将军,不比某些人只会'子曾经曰过'帅多了?"

  声音虽低,却刚好能让旁边竖着耳朵的吕秀才听见。

  吕秀才脸一垮:"阿楚!你这话…有失偏颇!子曰…"

  "子曰'食色性也'!"郭芙蓉立刻打断他,笑嘻嘻地挽住秀才的胳膊,"咱将军现在不就完美诠释了前半句?是吧芙郎?"

  吕秀才被郭芙蓉一句"芙郎"叫得老脸微红,后面的话顿时卡壳了:"芙妹…你…"

  白敬琪凑到吕青橙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蒙远狼吞虎咽,小声嘀咕:"哗擦!真猛!青橙,你说我要是拜他为师,学那招劈子弹的剑法…"

  吕青橙小嘴一撇,想起自己"惊涛骇浪"被劈开,还有点小不服气:"哼!有什么了不起!等我再练几年,惊涛骇浪能掀翻他的面碗!"

  "青柠,你怎么看?"莫小贝饶有兴致地问旁边的小侦探。

  吕青柠托着下巴,一脸严肃:"真相只有一个!将军的弱点,是辣椒!大嘴叔掌握了核心战略物资!"

  龙傲天搂着祝无双,看着蒙远的吃相,撇撇嘴:"切!食碗面就爽成咁?冇见识!老婆,我哋听日去食烧鹅!厚礼蟹,食够十只!"

  "师兄!无双姐!"佟湘玉看着地上那堆残破的青铜甲和剑,有点发愁,"这些东西…咋处理?看着怪渗人的…"

  蒙远正端起第二碗面,闻言动作一顿。

  他看着地上那堆曾代表他所有荣耀与过往的冰冷甲胄,眼神复杂。

  沉默了几秒,他放下碗,声音低沉了许多,却带着一种释然:"…身外之物。埋了吧。或者…尔等若有兴趣,拿去便是。"

  他指了指邢育森,"赔你的门板桌椅。"

  邢育森眼睛瞬间放光,搓着手:"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蒙壮士太客气了!本捕头代表七侠镇父老…"

  后面的话被白展堂捂了回去。

  蒙远不再理会,低头继续对付他那碗红彤彤的面条,吸溜声再次响彻大堂。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客栈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蒙远终于放下了第三个空碗,满足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被辣出的红晕尚未褪去,眼神却不再是初时的暴戾或空洞,而是多了一种沉静,一种历经沧桑后终于卸下千斤重担的疲惫与…轻松。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光晕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同福客栈的众人,目光在阿楚晏辰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弯腰,只捡起了地上那枚温润的、带着阿房最后影像的玉璜,无比珍重地再次贴身藏好。

  然后,他转身,迈着不再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走向客栈大门。

  夕阳的金光拉长了他的背影,那身粗布麻衣,在光晕中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

  "蒙将军!你去哪?"佟湘玉忍不住追到门口喊道。

  蒙远脚步未停,也没有回头,只有那嘶哑却带着一丝奇异温度的声音随风传来:"去看看…两千年后的…人间。"

  他的身影融入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很快消失在七侠镇温暖的暮色与袅袅炊烟之中。

  同福客栈的门槛,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隔开了两个时空。

  【将军慢走!好好看看这人间!】

  【愿你在新的时空里,真正为自己而活】

  【阿房姑娘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这结局,笑着笑着就哭了】

  【历史与当下最好的和解】

  大堂内一片安静,只有李大嘴收拾碗筷的轻微碰撞声。

  半空中,直播间那巨大的全息光幕上,最后几条弹幕缓缓滑过,如同为这场跨越两千年的奇遇画下的句点。

  铁蛋挠了挠圆圆的金属脑袋,憨憨地问:"老板,老板娘,咱…还继续播不?"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晏辰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两人相视一笑,看着门外蒙远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这间热闹依旧、充满了烟火气与奇遇的同福客栈。

  "播!"阿楚的声音带着笑意,斩钉截铁,"家人们还在呢!咱们同福客栈的故事,可没完!"

  暮色温柔地笼罩着客栈,檐角的风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在应和着这句话。

  青铜冷刃映灯红,

  时空交错此楼中。

  莫笑前人不知E,

  千年痴心古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