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顽童辞官-《女将男兵》

  项太傅稳稳的端起茶杯,慢慢品了起来。

  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气定神闲的说道:

  “听说戴小子这一仗打的不容易。老夫好些年听不到打仗的新鲜事了,正好听听。”

  得,开始耍无赖了,这就是一只被倔驴附了身的老狐狸!

  戴遇觐见,大礼参拜永泰帝,又恭敬的向太傅见了礼。

  君臣三人互相寒暄后,为全了太傅的好奇心,戴遇将西林军的这一仗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

  西林军的这一仗,要从大夏国的军事布防说起。

  大夏国疆土,东临海,南靠山,西接沙漠,北连草原。

  由五军各镇一方。

  东风军善水战,镇守东疆;

  南山军善林战,镇守南疆;

  西林军善步战,镇守西疆;

  北焰军善骑战,镇守北疆;

  禁军善巷战,镇守中心的国都。

  沙洲国与大夏西疆接壤,大半国土都是沙漠,百姓缺衣少食,民不聊生。

  沙洲国觊觎大夏多年,隔三差五的入境抢劫,骚扰边境。

  此次大举进犯,已是倾了全国之力,想一役定乾坤。

  此一役,沙洲国号称十万大军,实则七万不足,兵分两路,分进合击大夏西疆重地羌州城。

  西林军五万,若也分兵两路应敌,敌众我寡,毫无胜算。

  如集中兵力,先打折一路,再打另一路,还有七成把握,如果能拖到援军到来,那就有九成胜算。

  这个战略需要争取一些时间,西林军主力打完第一路沙军再去打第二路沙军路上的时间,还有援军增援集结的时间。

  这个战略还要解决一个难题,那就是在主力军全力应对一路沙军的时候,如何阻拦另第一路敌军,不让他们靠近羌州城。

  戴遇命步兵旅一个旗的人马,埋伏在风鸣谷,那是第一路沙军奔去羌州的必经之路。

  风鸣谷山高路窄,很适合打伏击战。

  步兵旅青旗在风鸣谷依靠天险,生生的挡住了第一路沙军两天两夜,杀敌两万,青旗八千人仅一人生还。

  西林军主力设计诱第二路沙军钻进布袋阵,不要俘虏,大开杀戒,只求速战速决。

  大获全胜后,又迅速长途奔袭至第一路沙军身后。

  与此同时,援军已到,集结在羌州城外六十里。

  西林军主力与援军前后夹击,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沙军大乱。

  两军对峙时,戴遇用沙军的帅旗擦了一把鼻涕,团成了个球,然后潇洒的扔在阵前。

  第一路沙军主帅见了此情此景,就知道已经没有了第二路军。

  大势已去,趁着还未全军覆没,领着残兵败将遁逃回国。

  戴遇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叙述完,而这些在奏折上只是呈现了八个字:

  我军大胜,歼敌五万。

  御书房内寂静良久,空气中凝结着一缕悲壮,还有让人热血沸腾的一股豪情。

  永泰帝很是欣慰:“西林军终不负朕的厚望,实乃我大夏之福,百姓之福。少堂辛苦了,朕定论功厚赏。”

  戴遇字少堂。

  戴遇又重新行大礼,叩谢皇恩。

  “戴小子,这一役打的确实不易。”

  项太傅目视远方,回想几十年前,自己也曾伴君御驾亲征,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曾手刃过一个敌兵。

  那种热血上头的感觉和现在一样。

  永泰帝问:“风鸣谷一战,活下来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戴遇答:“名唤布芙。”

  项太傅饶有兴致,捏着一缕胡须道:“不服?不服。这名字还真是有趣。”

  戴遇接着这个话头,将话题引到布芙身上,多说了些关于布芙的事。

  布芙,十九岁,从军三年。

  任西林军步兵旅青旗十七营营正,统兵千人。

  风鸣谷一战,是担负伏击任务的八个营将之一,也是这八千人里唯一活下来的。

  戴遇在布芙醒来后,问过风鸣谷一战的相关细节,布芙很抗拒回忆当时的情形,只是粗略的讲了大概:

  风鸣谷伏击战第一日。

  青旗旗正领着他们利用天险,再加上断桥梁、挖陷阱、设路障、箭矢阵等手段,很是吃力的拦下了第一路沙军的几次进攻。

  未战到落日,青旗旗正不幸阵亡,余下的几千人忽然没了领头狼,略起了慌乱。

  众人见布芙作战勇猛,打仗颇有章法,就推举她暂代旗正一职。

  于是,布芙临危受命,带着几千人继续阻击。

  当夜,布芙亲率一支小队,趁沙军不备,夜探敌营,杀了沙军的一个副帅,又放火烧了他们部分粮草。

  沙军暴怒,第二日疯狂进攻,欲尽快冲出风鸣谷。

  那一日打的悲壮惨烈,将士们先后倒下,最后仅余下几十人时,她的亲卫劝她赶快撤退,保命要紧。

  布芙不肯,下令“战死不退”。

  众人见苦劝无果,只能随她继续迎战,最后这几十人,均是为护她而死。

  布芙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是她的亲卫,也是她的兄长,名唤哑六,是她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

  身中二十六创,断一手,失了半边脸,为布芙挡了无数刀。

  最后用身躯把她护在死人堆下,挡住了沙军打扫战场时的最后一次补刀,用他的命换了布芙一条命。

  戴遇说完,没有人说话,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良久后。

  项太傅的老脸有些动容,难得的夸了一句:

  “此人忠勇无双,有情有义,是可遇不可求的良将,好生栽培,日后必成大器。

  嗯,不但名字有趣,人也有趣。”

  “少堂,此人可带来了京都?立下如此奇功,当重重嘉奖。”

  永泰帝很是感慨,若大夏国多几个这样的良将,边疆安宁指日可待。

  戴遇见替布芙求情的时机已到,急忙下跪:“并未来京,他,她……”

  永泰帝没搞懂戴遇为何突然跪下,示意其起身,疑惑道:

  “何事如此吞吞吐吐?先起来再说,别动不动就跪。”

  戴遇没敢起来,心想我还是跪着说比较好,表情略显尴尬道:

  “这个,有些麻烦,她,她是个女子。”

  “什么?”

  永泰帝和项太傅齐齐惊讶出声。

  “她是个女人。”

  戴遇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就是这次风鸣谷一战后,给她治伤的时候暴露的身份,不然还都当她是爷们呢。”

  又是片刻的寂静。

  从震惊中回过味的永泰帝,灵光一现,有了个主意。

  能让项太傅打消辞官念头的主意,如果效果不尽人意,那最少能堵住老头的嘴,今天不用烦。

  他要让项太傅为布芙求情,你求,我就允,你再求辞官,那就免张尊口。

  朝堂上,没有一次求好几件事,皇帝一允再允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少堂,你可知女子入军营该当何罪?”

  戴遇本来就底气不足,再加上皇帝突然严厉的质问,说话声音就有些小,还有些着急:

  “当斩!可是……”

  “没什么可是,斩便是。”

  永泰帝打断戴遇的话,赶紧瞄一眼项太傅,老头子皱眉了,很好。

  戴遇懵了一下,咦?不对啊!

  事咋没按他想的走呢?

  凭他对皇帝的了解,皇上最是重才爱才,他才不舍得扔了一员猛将呢,对此事应该轻松揭过,小惩一下即可,咋说斩就斩呢?

  “皇上,……”

  项太傅抬手示意戴遇稍安勿躁,轻拂衣袖,问:

  “戴小子,你说说看,老祖宗为何特意列了一条军规,禁止女子入军营。”

  戴遇见项太傅出言有相帮之意,松了一口气,迅速的打了个腹稿,回道:

  “其一,女子力单体弱,凡行伍者,力大者为强,行军靠力,杀敌靠力,故而女子不堪此任;

  其二,军营全都青壮儿郎,如有女子入军营,恐互生妒心,易生事端,致使军内不和,严重者会淫乱军营,后果不堪设想;

  其三,凡女子擅入军营着,战必败,不吉,大忌。”

  项太傅合眼听戴遇讲完,略微点头,对答案表示比较满意。

  缓缓睁开眼睛,之前的顽劣之态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帝王师的大儒气派,一副要舌战群儒的架势,慢条斯理的说着:

  “这其一嘛,布芙能掩人耳目,当了三年的兵,你们也没发现她是女儿身。

  又从小兵一路做到营将,说明她并非力单体弱,反而甚是堪当杀敌大任;

  这其二嘛,她能在旗将战死后被众人推荐上位,又那么多人为护她而死。

  我看她不但没让军中不和,反而因为她,众人才会拼死一战,才会创下这八千灭两万的奇功。

  说明此人具有超强凝聚军心的能耐,你那不堪设想的后果,跟她丝毫关系都没有;

  这其三嘛,不管她是不是女子,在军营里呆了几天,你西林军这一役赢了,赢了就是赢了,赢了。

  大吉,还谈何忌讳?”

  三条被项太傅逐一驳倒。

  永泰帝就乐了,他是真怕自己斩了布芙,一二三条摆在那,你要是硬斩,你就不是明君。

  其实,自己对这样的将才也是很珍惜的。

  女子又如何,只要有真本事能为国所用。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自己也不是捧着死规矩治天下的庸君,老祖宗立下的规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能随意推翻,但可以特事特办。

  永泰帝假装没听懂:“老师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