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祝飨-《我即主宰》

  决围战第六日夜,楚云天下放军令,所有尚存修士,打出风州、不再死守。

  攻、战、守、退、撤,是战争的五种状态。

  攻,是他们主动进攻别人;

  战,是别人打过来,他们迎战。

  守,是别人打来,他们保持平衡、守卫不出;

  退,是别人打来、他们守不住,于是且战且退。

  而撤,就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完全没有作战必要了,于是放弃作战、全线撤离。

  现在,楚云天就是由守,转为战,甚至攻。

  他带的修士能理解楚云天这个决定。反而如果军令是让他们退、他们才不明白楚云天想干什么。

  所以如果他下令撤,那些人可能会抗旨;但下令战,那些人是真的会一鼓作气、杀出去。

  打出风州,解决界晷,长渊逐月。

  楚云天知道这个军令下去,这一夜,他会失去不少战友。

  但他更知道,他们,宁愿战死在神界面前都不愿受神界折辱。

  “师弟,”嵇揽琛传音过来,“代宗主。请让晏弦终与你听传音。”

  他说的如此公事公办就是有重大事项了。楚云天点点头,在所有人四散前,唤住了晏弦终:“师兄小齐留下。”

  齐传铮回过头,不明白怎么还有他。楚云天走过来,攥住晏弦终手腕,与他听嵇揽琛如何说:“讲吧。”

  “请代宗主决议。”嵇揽琛说的很简约,“宗门难守。”

  “宗主呢。”楚云天询问,“我师父他老人家这时候还在闭关啊。”

  “大劫你知道的,过不了就是灰飞烟灭。”嵇揽琛摇头,“有他,至少还有后备力量;没他,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明白。”楚云天点头,“你唤晏弦终何事?”

  “请开放销骨楼人员为我所用。”嵇揽琛请求,“我知晓那是天恒宗最后的战力,是如果灭宗带着物资与生民撤离的最后底牌。能否哪怕十成借我三成,宗门真的要保不住了。”

  “销骨楼……”晏弦终思绪转的很快,“我知道,如果销骨楼都打不过,宗门真的没救。你……”

  晏弦终不是舍不得,而是销骨楼的安排说白了他一个人不能决断。他是销骨楼负责人,但情报他可以动特训他可以组织人员来去他可以左右,唯出战得经长老与宗主等共同决议。

  “你若是不能决定,”楚云天开口,“我来。我问你,大师兄,大长老可否同意销骨楼出战?”

  “同意。”嵇揽琛点头,“是他让我申请的。”

  “好。”楚云天点头,“天恒宗销骨楼现任执权人晏弦终听令。”

  由他下这个命令,就是罪责他一力承担。

  “弟子在。”代宗主面前,即使他晏弦终是师兄,也得低头称一声是,“请代宗主下令。”

  “开放销骨楼战力,动用七阶以上修为者二成、八阶以上修为者一成、六阶以上修为者三成。”楚云天看着晏弦终的眼睛,“你来决定出战者。总计派遣销骨楼总战力三至四成,定要守住天恒宗。其余人员,收敛物资,准备若宗门被破、撤往巫界或龙族。”

  “是。”晏弦终低头,“弟子领命。”

  “议事堂现任副长老嵇悯听令。”楚云天又转向嵇揽琛,“若蓬山不保,撤离生民优先、尔后突围行动。一切行动你有最高权限,可先斩后奏但仍须让我知晓。天恒宗,定要保全。”

  “是。”嵇揽琛早在十几日前就领过楚云天的令,此时再下谕令,不过是谁下令谁担责、楚云天把过失都搂到了自己身上。守住了,最高权限者是嵇揽琛,功臣是他;守不住,军令是楚云天下的,罪人是他。

  嵇揽琛这边交代完后,晏弦终叹了口气:“谕令不可打断。你倒也不必抢着扛责任。我就说了半句话,我在想它分那么多部系我动哪个,转头你就把命令抢过去了。我不是不开放也不是怕这个责任,你以为谁都像你脑子转那么快。”

  “我已经担了。你甭说这些。”楚云天淡声,“天阴了。”

  “起风了。”晏弦终也抬眼,“那我去支援、开浮空堂整理出战者了。您忙。”

  他匆匆走了。齐传铮这才走上前:“留下我何事。”

  “要死了抱抱你。”楚云天低声,“让我自私片刻吧。”

  齐传铮没接话,顺着被他搂进了怀中。

  “小齐,”楚云天把他抱的很紧,“我好想陪你看到那个明天。”

  “可以的。”齐传铮主动抬起脸去亲他,“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战时与其说他们是亲眷,不如说齐传铮更是他手中的利刃。楚云天做了很多,他也为楚云天做了更多;在含辛茹苦这条路上,他一直在与他一同奔跑。

  “齐传铮,”楚云天喃喃,“齐传铮。”

  “我在。”齐传铮无比坚定的告诉他,“我在。”

  “来吧。”楚云天撒开了他,“我们绝围。”

  齐传铮就看着楚云天,从灵戒取出轻甲。

  于他而言,习惯了轻盈敏捷的如风疾飞,甲胄反而太过于沉重;

  如果连楚云天都披挂上阵,那真的是把他逼到了最后一刻。

  “牧蓝,”楚云天低头调着袖口,齐传铮帮他整理领子,“随我出战。”

  “我把前辈留给你师父了。”齐传铮笑了笑,“巫界那边也更需要他。我们就用牧蓝牧青吧,毕竟还有长渊逐月。”

  全整顿好也不过用了一盏茶不到。卸了外袍身披银甲的楚云天,仿佛终于不再是那个高堂上运筹帷幄的代宗主、而是长弓如虹箭穿天日的一等弓术师。

  如果说不通,他倒也略懂一点点武艺。

  楚云天亲自灵驽全开带着齐传铮开路,无疑为本就决心满满的他们更火上浇油。

  少年身御灵兽冲入敌中,手中万箭齐发照彻寒夜。

  “光州没守住,我抢;云州没守住,我抢。现在,风州,如果再守不住,我如何再抢一次?!”

  “月州屡次三番言而无信,一步步踏碎我们的坚忍,难道我们要如此看着月州肆意妄为吗!”

  “这一次,我不会先放再抢。”

  这一次,我一定要争一个胜利。

  打到后半夜,夜风吹起司空绪斗笠。她看向支援她来的楚云天,偏头笑了一下。

  “代宗主,”她摘了面纱,“我也许不能陪你去界晷了。”

  楚云天敛眸,她面上赫然是疫症染起的创痕。

  “何时的事,”他沉声,“为何不上报。”

  “还是得优先救生民。”她摇头,“我已经写好了关于疫症的报告文书,转移生民也保证去的都是无病者。”

  “你把疫症转移到你自己身上了?!”楚云天讶然,却依旧尽量保持声音的平和,“你知不知道,我……”

  “你救不了所有人。”司空绪打断他,“我清楚。”

  “那你还,”楚云天想说什么却没说,“师姐……”

  司空绪就看着他,目光中是愧疚也是期待:“我知道你想带着所有人走向胜利,可你也是人。做不到的时候,让自己歇一歇,别太过劳,可以吗?”

  她总是骂骂咧咧,凶神恶煞。

  她对他们几个男修时常没什么好话。

  但楚云天看着她温柔的目光,忽然越过这些年的岁月、看见了他最初认识的她。

  因为被嘲笑“女孩子就去法修那边待着嘛你跑的动吗”就在剑术课把人轮流揍一遍的她。

  因为认识了易云荷知道两个人不能都好欺负于是自己去泼泼洒洒的她。

  因为宗主一句“你们几个甲等弟子,别天天打来打去了能不能互相照应着点”就每次他们受了伤就与他们对接的她。

  他们保她以平安,她为他们施安宁。

  “小荷可以接班了,”她轻声,“苏琦也可以来。”

  “说了带你去界晷。”楚云天抬弓,“我一定至少让你看见一次平安。”

  “答应她打完仗回去就好好备礼的,”司空绪叹气,“哄她过了文书进了祠堂,却还是欠她一份周全的礼数。”

  “我晓得。”楚云天点头,“易云荷那边,我们会照应。”

  “先别让她知道我去了噢。”司空绪笑的恬淡,“楚云天,和你做同门、为你效命,是我之幸。”

  天恒宗有你这般的接班人,一切有望。

  “我送你,去界晷。”

  “司空绪!”楚云天看着她乘风飞向敌群,“师姐!”

  “说好的杀一个出路,”她长剑翻飞,“你都来支援了,当然要趁此打一个胜利。”

  楚云天无可辩驳。

  他们共同作战一个多时辰,的确不能再拖。

  还有其他地方等着他解决。

  齐传铮方才已传音来,宁霄这儿扛不住。

  “我在这我都挡不住!”他声音湮没在风中,“你不来支援,我们三个都要殒身在此!”

  晏弦终去帮程亦明了,那人更少,根本来不了。

  所以司空绪选择了速战速决。

  除了齐传铮,敌人最多的就是他这,根本杀不完。

  神界也是会排兵布阵的,针对楚云天他们会倾轧兵力。

  “代宗主,”在看见楚云天义无反顾冲上来的时候,司空绪叫住了他,“即使可以,也别再拉我回来了,好么?”

  楚云天微微回身。

  司空绪攥住他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这两日家里传音来了。”

  “从前最疼我的,也是第一个同意我把小荷带回家的姨娘,去了。”

  “你拉我复还,我是行走的传染源。”

  “代宗主,遵从一次我的想法,可以么?”

  “我忽然就想如你般,炸一次金丹。”

  “带着天恒宗,带着人界,走向胜利吧。”

  那一瞬的楚云天恍惚间看见齐传铮口中向烈火飞去的赵元初。

  司空绪以身为饵,在疫病之前,投身赫赫烈火。

  “身虽殒,志不渝;日月无竟,护我素衣。”

  “血肉尽融银针,此生当归杏林——同侨勿念,且赴生死。”

  司空绪,身死道消。

  楚云天无可阻拦。

  她以一换百,至死留下被她治好的生民。

  楚云天看向天地间沉寂金光,低下头,俯身拱手一礼。

  他不能停留。

  他没忘记,齐传铮那说需要他。

  哪怕能多救下一个。

  胜利的代价无疑是惨痛的,但如果可以……

  他再也不要多失去哪怕一位同门。

  楚云天转弓,且战且行。

  他打到齐传铮那的时候,半边山火掀起热潮,山上山下焦土蔓延、草木枯焦。

  “齐传铮!”他看向没有生机的山巅,“小齐!”

  “上山。”齐传铮给他传音,“火我放的。”

  “你这里情况如何?”楚云天沉声,“守得住吗。”

  “任如受伤了。”齐传铮交代,“……不太好。”

  楚云天心中猛然一沉。

  齐传铮见到他身边没有司空绪,并不意外:“绪姐她……”

  “陨身了。”楚云天低声,“我没拉得住她。”

  齐传铮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话到嘴边都变得苍白无力。

  “如果绪姐在,”他只是喃喃,“也许还能救下任如吧。”

  楚云天从外围突进,沿路所杀俱是被消耗的灵力无几者。

  楚云天看去树下,宁霄抱着任如,跪坐在地上。

  “他替我挡了好几下。”宁霄抬眼,“代宗主,救救他,您救救他……”

  但医术甲等的楚云天看一眼便知晓不好。

  这个出血量,就算司空绪没有殒身,也救不回来了。

  “任如,”楚云天蹲下,“听得见我说话吗?”

  “师兄。”任如睁开眼,目光已有些涣散,“您来了啊……”

  “任如,”楚云天接过他,但是知道输去灵力也于事无补,“任如……”

  “师兄,”任如笑了一下,“我成为……那个……让您满意的小弟子了吗……”

  “任如!”齐传铮一直替他扶着脉,“楚云天,昏晓玉!”

  “我昏晓玉就没离开过自己。”楚云天翻腕,袖中赫然是已有些暗淡的玉佩,“要么他拒绝了我拉他,要么昏晓玉……”

  昏晓玉不是一直都能做到的。

  “任如……”宁霄眼看着人在自己怀中消散,“你不是答应我……等回去……”

  任如,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