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健笑起，
“我过去就一二流子，成天东荡西逛，除非姑娘眼睛瞎，不然哪会看上我这癞子。”
润叶笑声，
“哪有说得这么差，少健，说真的，我觉得你比你大哥长得还精神，又是司机，我之前听村里人讲，去你家上门相亲的不少哩，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了？”
不知怎的，这话一出，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之前在柳林镇路上遇到的那卖醋的姑娘，大雨滂沱中，梨花带雨样，人还留了地址，不过他并去过，
润叶见少健发呆样，更好奇，
“真有了？是谁啊？哪个村的？我倒想看看，比莉莉还优秀呢。”
“润叶姐，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学校了”，女人八卦起来，看来都一样，
道：
“我还得出车，你别忘了，那李向前也是百货公司司机，别回头撞见了。”
润叶道：
“少健，回头可一定要把你对象带来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嗯，好好！”
无奈应着，对象？都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头，打发应付了。
——
——
田福军如今在县革委的处境确实挺不妙的，他跟革委主任冯世宽尿不到一个壶里，双方对于原西县的发展，如何改善群众生活水平，理念冲突很大，眼下可以说水火不容了，冯世宽是革委一把手，下面几个副主任，马国雄等，都是他的心腹，
田福军这边，本身是副主任，矮了一截，跟他站一边的也就排名靠后的副主任张有智了，可谓孤立无援，更糟糕的，黄原地区行署的一把手，苗凯，那是很支持冯世宽工作的，可想而知，田福军这处境有多艰难。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扬起一路黄尘，田福军和张有智来到了柳岔公社。
此次下来，是为考察农田基建会战工作，这几天两人一直都在下面各个公社跑，上午刚去了石圪节公社，到下面看看各处实际情况。
车子停在公社大院门口，两人下车，却发现公社办公室大门紧闭，铁锁挂着，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这与他们预想中“农田基建会战”热火朝天、公社干部理应忙碌协调的景象大相径庭，
等了约莫一刻钟，才见一个穿着旧中山装、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赶来，正是公社副主任刘志祥，
“哎呀，田主任，张主任，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两位领导今天下来，有失远迎，实在是……”
刘志祥一边慌乱地掏钥匙开门，一边连声道歉，额上的汗也顾不上擦，
车子进了大院，在办公楼停下，刘志祥请两位领导进了办公室，忙着找茶杯倒水，办公室显得有些凌乱，桌面积着薄灰。
张有智皱着眉，问道：
“刘主任，你们公社周文龙主任呢？这农田基建会战的关键时期，公社主要领导都不在岗？”
刘志祥倒水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连忙解释，
“周主任他……他去下面的基建现场了，这段时间，周主任几乎是天天泡在工地上，亲自监督，狠抓落实，办公室都难得见着他的人影儿！”
张有智闻言，脸色稍霁，甚至带上了一点赞许，
“哦？文龙同志这么深入一线？看来对这次会战很重视嘛，这种敬业精神值得肯定。”
只是刘志祥听着张主任的夸奖，脸上却丝毫没有与有荣焉的表情，反而像是被触动了什么苦衷，嘴角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呵呵……”
干笑两声，
田福军喝口茶水，把杯子一放，语气温和道：
“文祥，咱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算是熟人了，有事你就直说，吞吞吐吐干甚？”
刘文祥先看了看面色平静但目光锐利的田福军，又看了看一边的张有智，终于是憋不住了，压低声音，大倒苦水：
“张主任，田主任，您二位……唉，您二位是不知道啊，周主任他去工地，根本……根本就不是去关心工程进度、工程质量这些事！”
“嗯？”
田福军抬起眼皮，看向刘志祥，
“那他去干什么？”
刘志祥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他是去操心他的‘抓人’工作了！”
“抓人？”
田福军和张有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是啊！”
刘志祥打开了话匣子，
“两位领导，您知道现在在基建工地上干活儿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那大多都是……都是犯了‘错误’的！”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
“有社员自家自留地种的菜吃不完，偷偷拿到公社街上来卖，想换几个盐巴钱，被抓住了，说是‘????尾巴’，
有家里人口多，觉得自留地不够，稍微往边上扩了一犁铧的，被批是‘侵占??土地’，
还有用队里的驴车顺道给自家捎了捆柴火的，也被说成是‘占??便宜’，
这些人都被周主任下令，押到基建会战现场‘劳动??’！”
刘志祥越说越激动，
“周主任还给我们公社干部下了任务，提出了一个什么……‘抓百人’计划，
要求我们在会战期间，至少要揪出、处理一百个这种‘破坏??生产’、‘走??道路’的典型！
他现在天天在工地上转，根本不是看工程，就是在看谁干活不卖力，谁在发牢骚，想办法‘凑数’完成他的抓人指标呢，
这……这哪是搞生产建设，这分明是……”
后面的话，刘志祥没敢再说下去，但田福军和张有智已经全然明白了。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
田福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又拿起茶杯喝了口，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张有智也是眉头紧锁，不住地摇头，
他们下来是想看农田基建的成果，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轰轰烈烈的“大会战”背后，竟然是如此荒唐的“抓人运动”，
把精力都放在整治社员，抠那些鸡毛蒜皮的“错误”上，而不是想着如何调动社员积极性、如何把工程搞好、如何改善群众生活，这完全背离了发展生产的初衷，
“这个周文龙真是……”
田福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柳岔公社的问题，绝非个例，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县里某些领导工作思路的缩影。
“我过去就一二流子，成天东荡西逛，除非姑娘眼睛瞎，不然哪会看上我这癞子。”
润叶笑声，
“哪有说得这么差，少健，说真的，我觉得你比你大哥长得还精神，又是司机，我之前听村里人讲，去你家上门相亲的不少哩，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了？”
不知怎的，这话一出，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之前在柳林镇路上遇到的那卖醋的姑娘，大雨滂沱中，梨花带雨样，人还留了地址，不过他并去过，
润叶见少健发呆样，更好奇，
“真有了？是谁啊？哪个村的？我倒想看看，比莉莉还优秀呢。”
“润叶姐，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学校了”，女人八卦起来，看来都一样，
道：
“我还得出车，你别忘了，那李向前也是百货公司司机，别回头撞见了。”
润叶道：
“少健，回头可一定要把你对象带来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嗯，好好！”
无奈应着，对象？都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头，打发应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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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福军如今在县革委的处境确实挺不妙的，他跟革委主任冯世宽尿不到一个壶里，双方对于原西县的发展，如何改善群众生活水平，理念冲突很大，眼下可以说水火不容了，冯世宽是革委一把手，下面几个副主任，马国雄等，都是他的心腹，
田福军这边，本身是副主任，矮了一截，跟他站一边的也就排名靠后的副主任张有智了，可谓孤立无援，更糟糕的，黄原地区行署的一把手，苗凯，那是很支持冯世宽工作的，可想而知，田福军这处境有多艰难。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扬起一路黄尘，田福军和张有智来到了柳岔公社。
此次下来，是为考察农田基建会战工作，这几天两人一直都在下面各个公社跑，上午刚去了石圪节公社，到下面看看各处实际情况。
车子停在公社大院门口，两人下车，却发现公社办公室大门紧闭，铁锁挂着，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这与他们预想中“农田基建会战”热火朝天、公社干部理应忙碌协调的景象大相径庭，
等了约莫一刻钟，才见一个穿着旧中山装、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赶来，正是公社副主任刘志祥，
“哎呀，田主任，张主任，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两位领导今天下来，有失远迎，实在是……”
刘志祥一边慌乱地掏钥匙开门，一边连声道歉，额上的汗也顾不上擦，
车子进了大院，在办公楼停下，刘志祥请两位领导进了办公室，忙着找茶杯倒水，办公室显得有些凌乱，桌面积着薄灰。
张有智皱着眉，问道：
“刘主任，你们公社周文龙主任呢？这农田基建会战的关键时期，公社主要领导都不在岗？”
刘志祥倒水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连忙解释，
“周主任他……他去下面的基建现场了，这段时间，周主任几乎是天天泡在工地上，亲自监督，狠抓落实，办公室都难得见着他的人影儿！”
张有智闻言，脸色稍霁，甚至带上了一点赞许，
“哦？文龙同志这么深入一线？看来对这次会战很重视嘛，这种敬业精神值得肯定。”
只是刘志祥听着张主任的夸奖，脸上却丝毫没有与有荣焉的表情，反而像是被触动了什么苦衷，嘴角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呵呵……”
干笑两声，
田福军喝口茶水，把杯子一放，语气温和道：
“文祥，咱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算是熟人了，有事你就直说，吞吞吐吐干甚？”
刘文祥先看了看面色平静但目光锐利的田福军，又看了看一边的张有智，终于是憋不住了，压低声音，大倒苦水：
“张主任，田主任，您二位……唉，您二位是不知道啊，周主任他去工地，根本……根本就不是去关心工程进度、工程质量这些事！”
“嗯？”
田福军抬起眼皮，看向刘志祥，
“那他去干什么？”
刘志祥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他是去操心他的‘抓人’工作了！”
“抓人？”
田福军和张有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是啊！”
刘志祥打开了话匣子，
“两位领导，您知道现在在基建工地上干活儿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那大多都是……都是犯了‘错误’的！”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
“有社员自家自留地种的菜吃不完，偷偷拿到公社街上来卖，想换几个盐巴钱，被抓住了，说是‘????尾巴’，
有家里人口多，觉得自留地不够，稍微往边上扩了一犁铧的，被批是‘侵占??土地’，
还有用队里的驴车顺道给自家捎了捆柴火的，也被说成是‘占??便宜’，
这些人都被周主任下令，押到基建会战现场‘劳动??’！”
刘志祥越说越激动，
“周主任还给我们公社干部下了任务，提出了一个什么……‘抓百人’计划，
要求我们在会战期间，至少要揪出、处理一百个这种‘破坏??生产’、‘走??道路’的典型！
他现在天天在工地上转，根本不是看工程，就是在看谁干活不卖力，谁在发牢骚，想办法‘凑数’完成他的抓人指标呢，
这……这哪是搞生产建设，这分明是……”
后面的话，刘志祥没敢再说下去，但田福军和张有智已经全然明白了。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
田福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又拿起茶杯喝了口，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张有智也是眉头紧锁，不住地摇头，
他们下来是想看农田基建的成果，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轰轰烈烈的“大会战”背后，竟然是如此荒唐的“抓人运动”，
把精力都放在整治社员，抠那些鸡毛蒜皮的“错误”上，而不是想着如何调动社员积极性、如何把工程搞好、如何改善群众生活，这完全背离了发展生产的初衷，
“这个周文龙真是……”
田福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柳岔公社的问题，绝非个例，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县里某些领导工作思路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