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谁还记得怎么吵架-《我靠九阳神功横推武当》

  某日晌午,炊堂议事厅的窗棂被风撞得轻响。

  阳光斜切进来,落在长桌上那本摊开的《粮册》上,墨迹未干,字字清晰如刀刻。

  林晚儿站在主位前,指尖划过纸页,声音平稳:“北岭三灶存粮不足,拟从西渠调拨二十石米,十日内运达。”

  堂下众人垂首,一片寂静。

  片刻后,西北灶头——那个曾因一撮盐争执三天、敢当面摔碗的老汉,竟只低声道:“听统领安排。”

  林晚儿眉心微跳,目光扫过一圈。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温顺的笑,眼神却空得像晒干的井口。

  她又提第二案:“东村麦收延迟,建议减配三成口粮。”

  依旧无人异议。

  她提高声线:“有人反对吗?”

  静默。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张无忌蹲在灶前试火的模样——火舌明明烧得旺盛,可端出去的粥,却冷如冰窖。

  现在她懂了,不是饭凉了,是人心不敢热起来。

  会议散去,周芷若留下阿牛闲谈。

  少年正抱着铜铃木架蹭墙角霉斑,见她问起分粮公不公平,挠了挠头,憨憨一笑:“公平啊,您们都说了算。”

  “要是你觉得不对呢?”她追问。

  阿牛愣住,手指停在半空,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问题。

  他嘴唇动了动,终于小声说:“可大家都同意了……我一人不同意,岂不是搅局?”

  周芷若心头一震,仿佛有根针扎进脊骨。

  当晚,她伏案疾书,笔尖压出深深的痕:

  “我们治好了饿,却可能害上了哑。”

  信笺封好送去林晚儿手中时,夜已深。

  与此同时,飞鹰组的密报送抵民议堂——近半月来,收到异议书信:零封。

  而往年同期,平均逾三十。

  林晚儿坐在灯下,指节发白。

  她不信鬼神,但此刻,却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吞噬这片新生的安宁。

  它不靠刀兵,不施毒药,而是用“和谐”作茧,把人一层层裹进沉默的尸衣里。

  次日清晨,她亲赴十村巡查。

  每到一处,百姓谈及新政,皆朗声应道:“好得很!”“全凭您做主!”语气熟稔得如同背诵经文。

  孩童跟着大人复述,连语调都不差分毫。

  她在第三站停下脚步,看着一位老农低头捧碗,笑容标准得像画上去的。

  “你觉得每月多领半斗米,够用吗?”她突然问。

  老人一怔,随即点头:“够!太够了!感恩不尽!”

  “我说错了吗?”她在一次大会上忽然抬高声音,“今后每人每月只能领三斤米!”

  全场死寂。

  没有惊呼,没有质疑,甚至连一丝皱眉都没有。

  只有风吹动帐帘的窸窣声。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疯了。

  直到孙三娘猛地拍桌而起,嗓音炸裂如雷:“你疯啦?孩子正长身子!三斤米撑不过五天!”

  满堂震惊,有人甚至后退两步,像是怕被这声音烫伤。

  可林晚儿却笑了。眼底泛起久违的光。

  “谢你骂我这一句——这才是活着的人该有的样子。”

  她当即宣布新规:“凡议事,须有三人以上提出不同意见方可通过;无反对声,即视为无效。”

  法令传出,震动四方。

  孙三娘回到村里,并未立刻宣讲。

  她只是在分饭时,故意少给村中懒汉李二半勺粥。

  李二瞪眼:“凭啥?”

  旁人连忙劝:“忍忍吧,都是为了大局。”

  孙三娘却鼓掌大笑,笑声惊飞檐上麻雀:“好!终于有人不肯吞委屈了!”

  她当众敲响铁锅三下,引得众人围拢:“从今往后,谁觉得分饭不公,可敲我家门前那口破锅三下,我给你评理。吵赢了,补饭;吵输了,请我喝酒。”

  起初无人敢试。

  那口锅锈得发黑,挂在歪斜的木桩上,风吹便晃,像招魂幡。

  七日后,一名妇人为孩子多争一把柴火,颤抖着走上前,叩响了它。

  “咚——咚——咚——”

  三声钝响,撕破晨雾。

  两人对坐争辩半个时辰,唇枪舌剑,终以旧衣换柴达成协议。

  围观者从窃笑转为喝彩,竟将此事传为美谈。

  不久,各地陆续出现“吵灶台”。

  有人为一口腌菜翻脸,有人为浇地先后大吵三百回合。

  炊烟依旧升腾,饭香依旧弥漫,可言语间的锋芒,也开始重新生长。

  张无忌远远听着这些喧闹,蹲在断心石畔,轻轻摩挲锅底裂纹。

  而此时,阿牛正独自在炊堂后院整理饭钟。

  蒸笼层层叠叠,刚揭盖的馍白胖松软,香气扑鼻。

  他小心翼翼往筐里码放,额头沁汗。

  忽然脚下一滑,竹筐翻倒,十几个馍滚落尘地。

  他慌忙跪下捡拾,指尖沾灰也不顾。

  可就在这时,余光瞥见几道身影悄然靠近。

  没人说话。

  但他们伸手接过那些沾了土的馍,掰开,默默分食。

  阿牛急得直喊:“脏了!不能吃——”阿牛跪在尘土里,指尖还沾着馍上的灰,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身影低头啃食。

  蒸腾的热气裹着麦香散在空中,此刻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咬了一口,变得涩滞起来。

  “脏了!不能吃!”他声音发颤,不只是因为惊惶,更因一种说不清的愤怒从胸口冲上来——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像是体内某根沉睡的弦骤然绷断。

  那人抬起头,嘴角还粘着碎馍屑,冷笑一声:“反正没人管,吃了又怎样?”

  一句话如针扎进阿牛的耳膜。

  他猛地站起,双拳攥紧,嗓音陡然拔高:“这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大家的!”

  没人料到向来憨厚的铃官会动怒。

  话音未落,他已扑上前去,一把夺回那人手中的半块馍,两人顿时扭作一团。

  竹筐翻倒的余响尚在回荡,人影已撞翻了水桶,泼湿了一地柴薪。

  围观者纷纷后退,有人低呼“疯了”,也有人掩面不忍看这突如其来的暴烈。

  可就在这混乱中,林晚儿的身影出现在炊堂门口。

  她没有喝止,也没有怒斥,只是静静立着,目光扫过挣扎的人群,最终落在那几块沾泥的馍上。

  片刻后,她转身对随行文书道:“记下来——酉时三刻,炊堂东院,公粮受污,护食者与窃取者相争,始因饥,继因责,终成斗。”

  笔尖沙沙作响,墨迹迅速爬满纸页。

  事后,众人屏息等待裁决。

  林晚儿却只轻声道:“《炊政录》增补一条:私取公食者,罚其值守炊堂三日,并当众说明缘由;若因饥而取,则由全村共担其困。”

  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皱眉,有人点头,更有老妪低声啜泣——原来那窃食者家中已有三日未开灶。

  自那日起,阿牛成了“护食先锋”。

  孩子们围着他跳脚唱谣:“阿牛哥,脾气大,半块馍也能打一架!”起初他还羞得满脸通红,后来竟也跟着咧嘴一笑。

  他知道,那不是嘲笑,而是承认。

  张无忌远远看着这一切,蹲在断心石畔,手里仍摩挲着锅底裂纹。

  风从灶口灌入,吹得火苗歪斜,映在他眼中忽明忽暗。

  他曾以为江湖是血写的信、命换的约,如今才懂,真正的规矩,不在律令碑文里,而在一个人敢不敢为半块馍拍案而起。

  某个深夜,他独自走到当年笑掌柜煮酸粥的老灶前。

  柴堆早已枯朽,他却一点一点拾掇干净,划火引燃。

  火光跃起的刹那,仿佛有无数声音从灰烬中复苏——

  崆峒长老冷眼睥睨,斥贪官如骂犬奴;元兵统帅铁甲铿锵,咆哮战令震裂山河;义父谢逊独坐雪岭,一掌拍碎石桌……最后,画面归于平淡:一群农夫挤在田埂边,为一瓢灌溉之水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可太阳落山时,他们又并肩扛着犁回家。

  张无忌忽然笑出声来,笑声低哑,却带着久违的轻松。

  守夜的周芷若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望着跳跃的火焰,轻声问:“那你愿不愿意……也吵一次?”

  他摇头,目光仍凝在火中:“我吵不动了。但我很高兴,别人还能吵。”

  火势渐弱,余烬闪烁如星。

  那一瞬,他似看见灶底深处,有一缕极淡的酸香悄然浮起,若有若无,缠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