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锅里煮的不是米,是心事-《我靠九阳神功横推武当》

  初雪落下的清晨,炊堂的烟囱率先吐出一缕白气,像一声低缓的叹息。

  霜色覆在铁锅边缘,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新米入水,咕嘟声渐起,热雾蒸腾而上,模糊了屋檐下悬挂的旧铜铃。

  张无忌蹲在灶前,袖口卷至肘间,露出布满裂口与烫痕的手背。

  他执长勺缓缓搅动,目光落在粥面翻涌的气泡上,仿佛能从中窥见人心的沉浮。

  这三年来,炊堂的火从未断过,可他知道,真正的太平不是米香弥漫,而是人心不再猜疑。

  第一碗粥刚盛出,东头便传来一声惊叫。

  “布!锅里有布!”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守墓多年的哭墙妪,她颤巍巍捏着半片泛黄的粗布角,从嘴里吐出来,指尖发抖。

  那布角边缘参差,像是从某件旧衣上撕下来的,浸在粥里已微微软化。

  空气骤然凝滞。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是元兵军旗上的残片!他们还没走远……”

  另一人压低声音:“我看像笑掌柜留下的遗书——三十年前他失踪那天,穿的就是这种粗麻衣。”

  孩童吓得缩进母亲怀里,老人拄杖的手微微发颤。

  恐慌如雪水渗入地缝,无声蔓延。

  消息传到张无忌耳中时,他正往灶底添柴。

  闻言并未起身,只是将柴火轻轻推入,任火焰舔舐木节,爆出一点火星。

  片刻后,他站起,拍了拍围裙上的灰,走到大锅前。

  没人敢说话。

  他取过一只空碗,亲手舀起满满一勺稠粥,连同那片布角一同送入口中。

  牙齿缓缓碾磨,喉结上下滚动。

  众人屏息,只听得火苗跃动之声。

  约莫半盏茶工夫,他吐出糊状物于碗中,神色平静如常。

  “是粗麻。”他说,“和我在冰火岛补裤腿用的一样。”

  四下寂静。

  他转身走入后厢,在角落翻出一只陈年木箱,撬开锈扣,取出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衫——那是他年轻时逃亡途中穿过的,早已褪色破败。

  他剪下一角,当众投入沸腾的锅中。

  “你们认得出这是谁的衣服吗?”他环视众人,“它现在,不过是一块煮烂的布。”

  无人应答。

  蒸汽继续升腾,裹挟着米香与焦布的气息,在梁柱间盘旋。

  恐惧随着那一角沉入锅底的碎布,悄然溶解。

  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碗,有人悄悄抹去眼角湿意。

  就在此时,周芷若踏雪而来,斗篷沾满细碎霜花。

  她未入堂内,径直走向民议堂阁楼,命人调出近月《炊政录》日志。

  纸页翻动间,三处记录引起她的警觉:位于西岭、北坡、东涧的“歇脚灶”,连续七夜皆有微弱火光,登记为“巡夜取暖”。

  可火势持续整夜,耗柴极少,不似煮饭,倒像是煨药。

  她披衣而出,独自奔赴最远的西岭歇脚灶。

  荒径覆雪,寒风割面。

  抵达时天色将暮,灶台冷寂,灰烬尚存余温。

  她俯身拨开炭屑,在灶角石缝中摸出一只小陶罐——仅巴掌大小,内壁残留黑色膏脂,干涸如墨。

  带回民议堂,她亲自治研化验,最终确认:以焦米、陈灰、兽骨粉混合熬制,民间唤作“忆膏”。

  传说此物可引死者残念入梦,令人重见逝者最后一眼。

  次日清晨,值守老翁被唤来。

  面对质问,他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我儿子死在运粮路上……我想知道他最后看见了什么……是不是痛?是不是冷?”

  周芷若沉默良久。

  她没有责罚,反而召集十村主厨,当众演示熬制过程,将配方写于黑板之上,一字不瞒。

  随后立新规三则:凡制忆膏者,须登记缘由;公示配方;限用一炊之时,不得私藏。

  “我们不再禁止思念。”她在公告末尾写道,“但我们必须看清思念的模样。”

  消息传出,有人落泪,有人焚香祭拜。

  那一夜,西岭灶台燃起一豆灯火,映照一位老妇捧罐独坐的身影。

  她没喝,只是把膏脂涂在唇边,轻声呢喃:“娘,我梦见你笑了。”

  而在东村,孙三娘听闻有少年偷藏公粮喂一只瘸腿野狗,当即带人上门问责。

  少年跪在院中,浑身发抖,却仍将那只瘦骨嶙峋的狗死死护在身后。

  围观村民议论纷纷,有人说该罚三个月劳役,也有人低声说:“不过一把米,何必赶尽杀绝。”

  孙三娘蹲下身,盯着少年通红的眼睛,声音不高:“你知不知道,这一把米够五个孩子喝一顿热粥?”

  少年咬着嘴唇,泪水滚落:“可它……也会冷……也会发抖……和我娘死那天一样……”

  风掠过院墙,吹动檐下风铃。

  孙三娘久久未语。

  她缓缓起身,拍去膝上尘土,朗声道:“从今往后,炊堂设‘孤食席’——每日多熬一碗,专供无主之生灵。”

  她转身面向众人,声音坚定如铁:“人心不是秤,称不出米有多重;但人心是锅,容得下多一双筷子。”

  掌声自人群后方响起,起初稀疏,继而汇成一片。

  雪又下了起来,细细密密,落在炊堂的屋顶,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阿牛站在灶旁,默默清点铜铃上的锈迹。

  这只铃曾预警敌袭,也曾宣告团圆,如今已少有人摇动。

  他用布巾轻轻擦拭内壁,忽然手指一顿。

  铃心深处,似有一道极细的刻痕。

  他凑近灯下,眯眼细看——

  一行小字,深陷铜壁,几乎难以察觉:

  你还记得哭墙妪吗?

  阿牛的手指在铜铃内壁那行刻痕上来回摩挲,指尖被粗粝的铜锈磨得发烫。

  那行字细如蛛丝,却像一根针扎进他记忆深处——“你还记得哭墙妪吗?”

  他猛地缩手,仿佛被灼伤。

  这铃声曾响彻炊堂三十七年,警敌袭、报粮到、唤人归,甚至为死难者送最后一程。

  可何时有人能悄然入内,在无人察觉之时留下这样一句叩问?

  他翻来覆去查看铃身,锈迹斑驳,唯有铃心一处新刮过的痕迹未被氧化掩盖——是近期所刻,手法极轻,若非他日日擦拭,绝难发现。

  他踉跄奔入旧档库,翻出那一箱焚毁信札的残片。

  纸灰脆弱如蝶翅,稍触即碎。

  他屏息跪坐,一片片拼接,炭化的边缘咬合出残缺的字形:“……柳氏,守墓人,葬于东坡槐下。”

  柳氏。

  哭墙妪本名竟叫柳氏。

  阿牛怔住。

  三十年来,无人知她姓甚名谁,只道她是守墓的疯婆子,整日对着空坟喃喃自语,说“孩子还没回来”。

  他曾以为那是孤寡老人的痴症,可此刻,那名字落在纸上,竟像一记迟来的钟声,撞得他耳鸣目眩。

  当晚风雪未歇,他提了一盏破纱灯,独步西行。

  东坡荒岭,积雪半尺,唯有一处新土隆起,无碑无饰,旁插一根烧尽的草绳,弯折成“七”字形状。

  阿牛蹲下身,手指拂开雪粒,触到那根草绳时心头猛然一颤——莫七谣曲,村中代代传唱的安魂曲,共七段,前六段皆可考,唯第七段从不唱完,说是“未亡人不开口,逝者不得安”。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坐在坟前,他低声哼起前六句,嗓音干涩颤抖,雪花落入口中,化作冰凉。

  歌声止歇,万籁俱寂。

  风掠过槐枝,发出细微呻吟。

  然后——

  不是歌声,不是言语,而是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自地底渗出,又似来自风隙之间。

  那气息拂过他耳畔,温柔得如同母亲拍背哄睡的节奏。

  他没有回头。

  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半块冷硬的馍,轻轻放在坟前新土上,低声道:“我记着呢。”

  与此同时,张无忌夜巡至断心石。

  此石位于炊堂北隅,相传为当年笑掌柜与元将决裂之地,石裂如心,久不愈合。

  三年来,每逢风雨,石中似有哀嚎传出,百姓皆避之如疫。

  今夜,石面微热。

  他脱鞋赤足,掌心血痕轻贴石纹——那是早年练九阳神功留下的印记,可通百脉感应。

  刹那间,无数杂念并未涌入,也无怨怒悲鸣,唯有一丝极淡的依恋缠绕指间,柔软如初春柳絮,像是一个孩童攥住母亲衣角,不肯松手。

  他闭目良久,终未言一语,转身回灶。

  取一口深锅,注清水,投小米,再放入一片晒干的槐叶——正是哭墙妪生前最爱的搭配。

  火起时,灶膛噼啪作响,他望着跃动的火焰,低声说:“你说你不识字,可你记得每个人的口味。”

  锅开一刻,远处断心石面水汽凝珠,缓缓滑落,像一次无声的点头。

  而在东岭高架之下,阿牛仰头望着悬于风雪中的铜铃,手中仍握着那根“七”字草绳。

  他张了张嘴,似想哼完那第七句谣曲,却又咽下。

  风卷残雪,扑打铃身,却无人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