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必要的牺牲-《暗黑西游:行者之狱》

  老虎的前爪在泥里刨了刨。

  泥土混着石子飞溅起来,打在唐僧的裤脚上,凉得像冰。它的低吼震得空气发颤,黄澄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视线扫过李三的刀,最后落在了王二身上——那个缩在后面、浑身发抖的人。

  王二还在哭。他的声音已经哑了,像被砂纸磨过,嘴里反复念着“佛祖保佑”,却没发现,自己的后背正对着唐僧的手。

  唐僧的手还抬着。

  指尖离王二的后背只有一寸。他能感觉到王二衣服上的泥,湿冷的,贴在布料上。行囊里的木盒烫得厉害,像有团火在里面烧,烧得他脑子发懵,只剩下一个念头——让它停下来,让危险离自己远一点。

  老虎动了。

  它猛地往前扑,速度快得像风。李三喊了一声“小心”,举刀就冲上去,可他离王二太远,刀还没碰到老虎的皮毛,那只布满尖刺的爪子已经快到王二眼前。

  就是现在。

  唐僧的手推了出去。

  力道不大,却够快。王二本来就站不稳,被这一推,身体立刻往前倒,正好撞向老虎的爪子。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声音就被老虎的吼声吞了下去。

  老虎的牙齿咬住了王二的喉咙。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林子里炸开。血腥味瞬间涌过来,浓得呛人,混着雾里的腐叶味,压得人喘不过气。王二的身体抽搐了两下,手还在乱抓,好像想抓住什么,最后却只能无力地垂下去,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抓过的泥。

  李三僵在原地。

  他举着刀,看着老虎撕咬王二的尸体,刀刃在手里抖得厉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目光慢慢转向唐僧,那眼神里满是震惊,还有点不敢相信,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李三的声音发颤,“你推他?”

  唐僧没说话。

  他的手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指尖沾了点王二衣服上的泥,还有点温热的液体,不知道是汗还是血。他盯着老虎,看着它一口口撕下王二的肉,心里却异常平静,甚至有点麻木,好像刚才推出去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块没用的石头。

  行囊里的木盒凉了。

  刚才那股灼烧般的温度消失了,只剩下一点温,像人的体温,贴在他的胸口,不再烫人,却更让他不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木盒,盒缝里的土好像更潮湿了,沾在他的手指上,滑滑的。

  老虎吃完了。

  它舔了舔嘴角的血,黄澄澄的眼睛又看向他们。这次,它没再扑过来,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慢悠悠地钻进了林子,消失在雾里。

  林子里静得可怕。

  只剩下王二的尸体躺在泥里,血肉模糊,骨头露在外面,白森森的,像岔口那两块石头。李三慢慢放下刀,刀掉在泥里,发出哐当一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为什么?”李三又问,声音比刚才更低,却带着股压抑的愤怒,“他只是个随从,你为什么要推他?”

  唐僧终于动了。

  他收回手,放在身后,指尖在衣服上擦了擦,想擦掉那些泥和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看着李三的眼睛,那张脸上满是愤怒和不解,像在质问一个罪人。

  “他不走。”唐僧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他一直哭,一直拖后腿。老虎要吃人,他不走,我们都得死。”

  “所以你就推他?”李三往前走了一步,拳头攥得紧,指关节发白,“你是法师,你不是应该救他吗?不是应该普度众生吗?”

  “普度众生”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唐僧心上。他想起长安的皇宫,想起李世民的血帕子,想起金山寺菜窖里的土堆。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冷。

  “普度众生?”唐僧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王二的尸体上,“先活下来,才能谈普度。他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这句话说出口时,唐僧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是监寺在菜窖边跟他说过的话,当时他没懂,现在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好像这句话本来就该在他的脑子里。

  李三没再说话。他盯着唐僧看了很久,然后蹲下去,捡起地上的刀,用力擦了擦刀上的泥。他的动作很用力,好像要把什么东西从刀上擦掉,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雾好像更浓了。

  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带着王二的血腥味,还有点别的——像树叶摩擦的声音,很轻,却很有规律,好像有人在树后面看着他们,记录着什么。

  唐僧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树枝。

  树枝歪歪扭扭的,叶子在风里晃着,却有一片叶子格外奇怪——它没有顺着风的方向动,反而朝着他们的方向,好像在瞄准。他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可那片叶子又突然恢复了正常,跟着其他叶子一起晃。

  是错觉吗?

  唐僧皱了皱眉。他又摸了摸怀里的行囊,木盒还是温的,却好像比刚才更重了点,里面的东西好像动了一下,很轻,像心跳。

  “走吧。”李三站起来,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股疏离,“再不走,天黑了更危险。”

  唐僧点点头。他没再看王二的尸体,也没再看那片奇怪的叶子,只是跟着李三往前走。脚下的泥更滑了,他走得很稳,好像刚才推人的不是他,好像地上的尸体和他没关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还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别的——一种陌生的感觉,从推人的那一刻起,就慢慢在他心里生根,像菜窖里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却又觉得异常清醒。

  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穿着袈裟、念着佛经的“圣洁法师”,在双叉岭的雾里,在老虎的尖牙下,在推出去的那只手里,碎了。

  而新的东西,正在这片血腥味和灰雾里,慢慢长出来。

  头顶的树叶又晃了晃。

  这次,唐僧没有抬头。他只是把行囊抱得更紧,脚步更快,好像想快点离开这片林子,却不知道,这片林子,这些眼睛,这些“必要的牺牲”,才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