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长贫乍富-《京舞空竹》

  陶莹晚上又睡不着觉了。

  没钱用的时候睡不着觉,天天犯愁不知道该上哪儿弄钱去还房贷,去供养儿子读书。

  那会儿甚至还开始操心以后儿子大了娶媳妇儿还得存彩礼钱,还得给他们买房。

  或者现在这套房以后就给儿子做婚房,他们自己随便找个地方租套房去。

  哦,也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最好就租在这个小区里,那以后还能给儿子、儿媳妇儿帮忙带带孙子。

  千万不能住在一块儿,住一块儿容易产生矛盾,到时候省的让儿子为难。

  陶莹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开始越想越遥远。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突然天降了五十万。

  后来又天降了二十万。

  现在居然还天降了一套他们以为早就卖了的天安门边儿上三十平米的胡同大杂院的房子。

  长贫乍富之后还不习惯了。

  在他们夫妻俩接连丢了工作,开始为房贷发愁的时候,陶莹也不是没后悔过,如果他们一家人还住在胡同里,不说别的,至少没有这个房贷。

  而且重新装修一下之后,也好住了,不用像过去那样,上个厕所还得出胡同去公共卫生间。

  只是人生没有后悔药……

  不,现在这不就是又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了么。

  他们两口子都不是坐吃山空的性格,所以还都在努力工作。

  “安国,”陶莹实在睡不着,去把熟睡的丈夫推醒,“我觉着,你还是跟着爸好好把空竹给捡一捡,也跟着竹子师父多去参加一些活动。”

  项安国睡得半梦半醒,囫囵着“唔”了一声。

  陶莹又继续说:“现在多重视非遗啊,而且老爷子要真是靠这个存了二十万……我真觉得就算不说理想的事儿,这也是很好的营生啊。”

  项安国彻底醒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妻子:“我下班儿之后已经不去送外卖了,也跟着兴学慢慢在参加一些活动,莹儿啊,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我也不能丢了敬老院的工作,那儿还给交五险呢。”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得续上,不能想一出是一出,还是得为将来考虑,不能给儿子增加负担。

  陶莹说:“那是肯定的,但我就是觉得,你是不练抖空竹不如先前儿送外卖的时候勤奋?”

  项安国一下儿乐了:“媳妇儿,你觉着训练也是按时长来判断是不是够勤奋?”

  “我看那些运动员,都是按每天训练多长时间来算的啊。”

  “是也不是,主要还是得看有效训练时长,”项安国说,“而且咱这岁数了,也得根据具体情况来看,训练太久了给练废了就完了,跟儿子那年龄可大不一样。”

  陶莹不懂,但是她信任丈夫已经是刻进血肉的习惯了。

  “你心里有数就成,我是觉得可以在这方面更多费些心,你有这个天赋,别浪费了。”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有这个天赋的?”

  “从儿子身上看出来的啊,他还是那么小的时候跟着老爷子玩儿过抖空竹,这么快能捡起来,还能有这个成绩,可不就是像你么。”

  “从儿子倒推到老子啊,”项安国无声地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老爷子确实因为重新开始抖空竹好了不少,最近我总觉得他有时候是在故意装傻。”

  “故意装傻?”

  陶莹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好几次了,我训练的时候,只要一失误,他就着急,”项安国说,“还有儿子训练的时候,兴学指导动作,他都恨不得亲自去示范,还嫌弃兴学现在自个儿练少了呢。”

  “这都是刻进骨子里的专业素养,咱爸糊涂也不是所有事儿都糊涂,比如钱上头,最糊涂的时候也没乱给人呐。”

  “还没乱给人?都给你妈二十万了……”

  关于这二十万到底是怎么给出去的,到现在陶莹他们都不清楚内情。

  总之现在老爷子已经糊涂了,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而且也不可能去问王芳,她更吐不出几句真话。

  只能这样糊涂着过了。

  “那他还知道不给密码呢,二十万不还好好地在这儿吗?”

  “是不给还是自个儿都忘了,那可真难说。”

  夫妻俩斗了几句嘴,然后项安国又问:“应辉说的那事儿,你觉着咋样?”

  “要真是办民宿,我觉得应该还成,就是应辉这人,反正没打什么好主意,就怕还有什么坑在等着咱呢。”

  “对了,”项安国又想起来,“那院儿里不还有别的户吗?咱抽空回去看看,再打听打听。”

  “最重要的是先去弄清楚,老房子要真是公户没法儿卖,还在咱手里,也得去确认一下才能谈以后啊。”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明天去看看,刚好老爷子和儿子明儿都在家,咱一家人一块儿回去。”

  “成啊。”

  因为夜里聊晚了,第二天陶莹难得起了个晚床,老爷子已经自个儿换上了衣裳,精神抖擞地坐在沙发上,看见陶莹走出房门,就笑吟吟地问:“咱啥时候出发呀?”

  “出发去哪儿?”

  “回胡同里的大杂院儿啊。”

  项安国这才端着面条解释:“我跟老爷子提了一嘴,他都乐一早晨了!”

  老爷子从小住在那胡同里,长大了之后成家也在那儿,老了老了才被挪到敬老院去,那个大杂院儿里承载了他这辈子的回忆。

  陶莹忽然又有些愧疚起来。

  别人看不出来,项安国也能一眼看出来她的心思,趁儿子给老爷子换鞋的时候,悄悄凑到媳妇儿耳边去说:“那老爷子在敬老院揍人,还能有护工拦着,在胡同里揍人,我怕等咱接着信儿过来,总有一个躺下了都。”

  这确实也是……有道理啊。

  陶莹想了想那个场面,一下儿乐出了声儿。

  其实对于项有志来说,难过会变成不易察觉的日常。

  他很多时候特别想和王翠英说话,什么都能说说,都有意思。

  人活着就是活那几句话,能说几句就是活着,再虚弱也是活着。

  人没了就是真没了,不管跟她说什么,也回不了话儿了。

  那在哪儿住着又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