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太倒霉了-《京舞空竹》

  项安国听了直接起身,还没站直,手已经伸过去贴住了妻子的额头。

  不管是因为什么不舒服、哪儿不舒服,第一时间先看看发没发烧。

  这还是王翠英在的时候的习惯。

  陶莹苦笑着把丈夫的手拉下来:“我没事儿了现在,就是公司那边都闹这么大了,我担心……”

  苟辛要不是为了找茬儿顺理成章逼走她,也不至于在一楼别的公司前台都想拦住王芳他们的时候,主动把人带上去。

  项安国很想在这时候说一句“不用担心,失业就失业”,但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自己的工作也丢了,现在是打着两份工在勉强维持住以前的收入,就这样时间上都很少能顾上家里了。

  要是陶莹工作也丢了,他们的房贷都不一定能还得起。

  气氛一时僵持住。

  项修竹问:“妈,要是您现在先去找份儿别的工作呢?”

  没出社会的孩子,到底是天真。

  自以为一份工作没了,再找一份就是了。

  要能无缝衔接最好,中间要是能休息几天也不错。

  陶莹叹了口气。

  在北京,找份儿工作其实并不难,但如果自身学历、能力,各方面核心竞争力都不够,还想找一份高薪的工作,就没那么容易了。

  越往城中心,房租越贵,想要省钱,就只能牺牲通勤时间,住得偏远一些。

  这些陶莹其实都能接受,她现在这份工作离家也不近,买这房原本就是为了项修竹读书。

  只是这些年,“学区房”的概念慢慢不那么重要了,这片儿的房价也跌下来,还好贷款利息也降了些。

  这些日子陶莹都在开解自己,幸好还在降息,为了儿子读书怎么也值了。

  然后儿子不想读书,成绩总是一言难尽。

  到后来她已经降低希望到,只要儿子身心健康,他只是考不好,又不是罪大恶极。

  再到现在儿子成绩已经有所进步了,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怎么事情就突然又成这样了呢。

  真是太倒霉了。

  项安国努力打起精神来说:“事情也还没到那么糟的地步,就算是咱妈去闹了,公司不管因为什么理由开除咱,都得赔钱。”

  是啊,想要一分钱不赔就把人给赶走,真当咱不懂法吗?

  那到时候就劳动仲裁见。

  “只要有赔偿金,咱就能有时间歇会儿,慢慢找合适的工作,”项安国继续安慰她,“如果为了不赔钱刁难咱……”

  “那我一定能忍住,”陶莹后背挺直,“看谁熬得过谁!”

  话虽然如此,但这顿饭还是没胃口吃下去。

  陶莹夜里在床上翻来翻去、辗转反侧,又怕动静太大,吵着项安国休息。

  他现在打着两份工,每天都很辛苦,睡眠再不好,疲劳开车太危险了,陶莹其实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但今晚项安国也睡不着。

  他背对着陶莹,却开口问:“你也睡不着?”

  陶莹一愣:“我吵着你了?”

  “没有,”项安国翻过身来,看着妻子,“咱妈到底咋想的呢?她把你工作搞砸了,咱就更没钱给他们租房了。”

  陶莹小时候也会总是想,她妈到底咋想的,为啥会放着自己亲生的女儿不管不顾,去这样溺爱一个跟她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还不争气的养子呢?

  但不是所有事都能想明白的。

  他们村谁提起陶信厚不说一句“老陶忠厚”,但其实他根本不是这样。

  陶信厚从来不承认自己重男轻女,但在先后生了两个女儿,而王芳第三胎又生下了陶莹之后,他在家里就再没撑过笑脸。

  胡辣汤烫了、凉了,菜淡了、咸了,总有他不高兴的理由。

  王芳虽然看起来泼辣,在家不管是挨打还是冷暴力,她都默默忍了下来。

  最后收养的陶李,也是他们陶家的侄子。

  说到底是陶信厚的血亲,跟王芳压根儿没啥关系。

  但表现出来重男轻女的、压榨女儿的,从来都是王芳。

  陶信厚还能落得个“忠厚老实”的贤名,还真是讽刺。

  这些年王芳带着陶李一家子来北京投靠陶莹,陶信厚人是不来的,生活费是要按时打过去的。

  他美其名曰“不给孩子增加负担”,实际上就是忍不了出来奔波的苦,成天在村里待着,不是闲溜达,就是打打牌,再找陶莹俩姐姐要点钱,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坏人都把王芳推出来做了,他美美隐身了,实际上背后出坏主意的就是他。

  陶莹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还是没完。

  “我今天是装病偷偷从医院跑的,我妈他们进不来咱小区,肯定还得去公司闹。”

  陶莹说:“公司那边我请了一天病假,明天不用过去,但他们明天绝对还会去楼下堵我。”

  堵的次数多了,公司也可以用“影响公司正常运转”为由开除她,到那时候就被动了。

  “这事儿一天不跟她掰扯清楚,咱家就没安宁日子过。”

  人要怎么才能彻底摆脱糟糕的原生家庭呢?

  陶莹觉得自己从河南逃到北京,已经耗尽全部力气,他们还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地追来北京,现在更是像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你也不是头一天当她姑娘了,”项安国苦笑,“这事儿能掰扯得清楚吗?”

  “我能有什么可图的?说到底她不就是惦记这套房吗?”陶莹突然说,“实在不行咱俩就离婚,我净身出户!”

  “说啥呢,”项安国语带埋怨,“以后这话不准再提了!”

  陶莹当然也不是真心想离婚,就是被娘家拖累到这个程度,实在是恨极了。

  “但咱也不能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太被动了。”

  项安国有些困了,眼皮耷拉下来,说话的声儿也越来越小:“没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想到法子的……”

  陶莹听他的呼吸声渐渐匀净下来,就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在丈夫的呼噜声中,诡异地得到了安抚,竟然也慢慢地睡着了。

  “砰!”

  项安国和陶莹同时被巨大的响声惊醒,慌慌张张来到客厅。

  只见项修竹跌坐在地上,他面前那个装满了谷子的透明玻璃柜垮在地上,谷子落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