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成长的变数-《京舞空竹》

  永定门公园,尤其是永定门城楼南侧的中轴线路段,是北京城里非常着名且热门的抖空竹地点之一。

  如果早上,特别是周末的早晨来永定门公园,肯定能看到抖空竹的人们,这已经成为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线了都。

  项安国小时候,就常常跟着项有志过来。

  永定门城楼南侧有非常宽阔、平坦的广场和步道,简直为抖空竹的人们提供了绝佳的活动空间,足够他们大展身手,也不用担心会碰到行人。

  这些年,由于这里长期有爱好者前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空竹圈子”,很多高手在这里切磋技艺,新手也可以来这里学习和交流,氛围非常好。

  现在这儿交通也很方便,坐地铁八号线或者十四号线,在永定门外站下,或者坐公交都能到。

  陶莹这几天已经开始在季岚那儿工作了,昨天礼拜六,她干一天结工钱,发现比在公司的日工资还高呢,而且伙食也好,于是今天一大早又兴致勃勃地过去了。

  儿子也跟金星海他们约好了去一块儿学习,项安国原本想着干脆也早点儿出来送外卖,结果出门鬼使神差地进了地铁,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这儿了。

  今儿天气好,一早上太阳就出来了,这束暖光伴随着秋风,为永定门城楼的灰墙黛瓦镶了层金边。

  这座巍峨的中轴线南起点脚下,开阔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熟悉的嗡嗡声闯入耳朵里,这声儿低沉且富有韵律。

  项安国小时候总觉得这嗡鸣声像某种古老的、穿越时空的吟唱。

  到了项修竹小时候,就有想象力得多,他听完跟他爷爷说:“爷爷,您那空竹里是不是关着好多蜜蜂啊?它们在一起扇翅膀吗?”

  此刻回想起来,还真觉得形象。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这秋日清晨,让人倍感活力。

  项安国走进来的时候,总有一种他小时候学校组织去看《哈利波特》,穿越进了伏地魔日记里那种魔幻的感觉。

  在这个环境里,什么危险、生活压力、困境,全都没了,能看到的都是美好。

  这儿有十好几位空竹爱好者,他们各自占了一块儿地方,谁也不干扰谁。

  有一些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都花白了,但人倍儿精神,他们都穿着轻便的练功服,眼神非常专注,动作也非常沉稳。

  两根线杆儿,牵引着一只只飞速旋转的空竹,仿佛已经达到人、竹合一。

  从项安国的角度看过去,绳线光影交错,有一瞬间的错愣,感觉他们才是被绳线操控的木偶人。

  但也有不少年轻人,这让项安国有些意外。

  一个小年轻的手法尤为精妙。

  只见他手腕轻抖,那只红绿相间的空竹便听话地在线绳上跳跃翻滚。

  这有几分项有志年轻时候那意思了。

  忽然,那小年轻手上使了一个巧劲,空竹“嗖”地一下被抛到半空中。

  那弧线真是又干脆又爽利,不止项安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眼见空竹马上就要坠地了,项安国的心都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那小年轻还是不慌不忙,他移步、侧身、抬腕,线绳精准地向上一迎——

  “啪”地一声轻响,空竹便稳稳地落回绳上,旋转的嗡嗡声再次响起。

  周围响起几声含蓄的喝彩。

  项安国也没忍住叫了一声“好”。

  就在这小年轻的不远处,还有个小姑娘在抖着空竹玩儿花样。

  她提线让空竹绕着周身飞舞,动作行云流水。

  “好一招金丝绕腕!”项安国忍不住喝彩。

  还有俩人在另一边做“对扔”练习,空竹在空中飞来飞去,配合得天衣无缝,煞是好看。

  除了特别精彩的炫技,其他的普通练习并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他们自己也都在各自练习着。

  项安国收回目光,抬头看向永定门城楼。

  古老的城楼沉默地伫立着,用它历经过无数历史风霜的目光,凝视着脚下这充满生机的场景。

  六百年的历史沧桑与眼前这鲜活的市井生活图景,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传统文化、非遗传承,它们都并没有被封存在博物馆里,而是在这晨光中,在每一个巧妙的发力、每一次嗡嗡的鸣响里,生机勃勃地在传承着。

  项安国忽然有些感动。

  在他为了生活妥协,东奔西走到处送外卖的时候,还是有人在努力但执着地传承着。

  他正感动着呢,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

  项安国扭头去看,正对上应辉的脸。

  “我就说没看错儿,果然是你。”

  应辉跟他勾肩搭背的,把他往出带:“这可真是相逢不如偶遇,今儿总不至于耽误你送外卖,走走走,上我公司坐坐去!”

  项安国真是莫名其妙被带到了应辉的公司。

  虽然说是公司,但是规模比较小,只占了一层楼的大概五分之一,员工也不多。

  应辉的办公室倒是很气派,老板椅后头的墙上还挂着一幅抽象艺术画。

  “好看吗?”应辉见项安国看着那幅画,十分得意,“刚从拍卖会上拉回来,六百八十万!”

  六百……八十万?

  项安国的脸色可以说十分精彩。

  应辉欣赏了一阵,才笑眯眯地说:“这是对外的说法儿。”

  他从小就爱吹牛,项安国其实刚才第一反应也是不信。

  “那对我的说法儿呢?”项安国问。

  应辉这回更得意了:“我自己瞎抹的呗,算上框一百七!”

  “那这画框儿得值一百六。”

  应辉哈哈大笑起来:“就你现在这样儿,才有几分小时候那样儿。”

  他笑完又有些困惑:“安子,你小时候不是挺皮的么?咋现在成这样儿了?”

  项安国无言以对。

  他小时候也没什么上进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出生就已经赢过了很多人。

  生在北京,在胡同里有这么一间屋子能住,比那些千辛万苦读书考来北京的人,最起码已经省下一笔房租了。

  谁知道成长过程中,会发生这么多变数呢?

  项安国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