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钟鼓楼间争寸阴-《画师惊劫》

  警告已传递给王恂,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深潭,涟漪能扩散多远,江疏影无从得知。她只能相信,以王恂的智慧和忠诚,绝不会坐视太子遇险。现在,她必须将注意力转向另外两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应对贺平的陷阱,以及拦截“南风”二批。

  “菩提子”的情报明确指出,黑市舆图是贺平精心布置的诱饵,意在擒她。这意味着贺平不仅知道她在大都,甚至可能对她的行动有一定程度的掌握。敌暗我明,形势不利。

  然而,“南风”二批人员三日后即将由通惠河码头南下,携带更多资金和联络名单,这对江南的威胁巨大,绝不能放任不管。通惠河码头,她必须去。

  但如何去?明知可能有陷阱,还要硬闯吗?

  江疏影沉思良久,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贺平既然设下陷阱,必然在鬼市和通惠河码头都布置了人手。她要利用这一点,来一个声东击西,或者说,将计就计。

  她需要准确的时间点。而大都城内,能提供最精确、最统一时间标准的,莫过于位于城市中心的钟楼和鼓楼。钟鼓楼晨钟暮鼓,报时极准,是协调全城作息的枢纽。

  第二天,她特意在钟鼓楼附近观察了许久。两楼相距不远,报时前后相继,钟声洪亮悠远,鼓声沉浑有力,响彻全城。她注意到,在特定的时辰,钟鼓齐鸣前后,会有短暂的人流聚集和分散,形成一种规律性的波动。

  时机,就选在“南风”二批预计出发的那天,利用钟鼓报时的掩护行动。

  计划定下,她开始着手准备。首先,她需要一些特殊的“道具”。通过周老先生的关系,她设法弄到了一些火药和引信,数量不多,但足以制造混乱。其次,她需要确认通惠河码头“南风”船只的具体位置和守卫情况。

  在“南风”二批预计出发的前一日,江疏影再次来到了城西鬼市附近,但她没有进入那片危险的区域,而是在外围徘徊。她故意在一些可能被“拂林院”眼线注意到的地方露面,做出打听黑市舆图价格、显得十分焦急却又囊中羞涩的模样。

  她相信,自己的这些举动,很快就会传到贺平的耳中。她要给贺平一个印象:她非常想要那幅舆图,并且可能在最后关头,铤而走险。

  当天晚上,她收到了沈允明通过杂货铺渠道传来的第一条来自贡院内部的消息。消息是用暗语写的,经过翻译,内容让江疏影精神一振。沈允明提到,考场内确实发现了几起试图夹带、传递纸条的异常事件,涉事士子已被暗中监控,其接触的源头,似乎指向某个与奥都剌合蛮府上有牵连的小吏。这初步证实了“拂林院”试图在科考中做手脚的阴谋。

  沈允明还提到,贡院内部气氛有些微妙,似乎有高层官员接到了什么紧急消息,显得心事重重。江疏影猜测,这或许与她传递给王恂的警告有关。太子一方可能已经开始暗中调查和戒备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在东宫那边,或许能有所防范。

  终于,到了“南风”二批预计出发的日子。

  这天下午,江疏影提前来到了通惠河码头区域。通惠河是大都的漕运命脉,码头舳舻相接,装卸货物的苦力、巡查的兵丁、来往的商贾络绎不绝,异常繁忙。她混在人群中,仔细观察,很快便锁定了两艘看起来与普通漕船无异,但船工举止略显警惕、船上货物遮盖严实的船只。根据“菩提子”的情报和她的判断,这应该就是目标。

  她注意到,码头几个关键的出入口和制高点,都有一些看似闲散、但目光锐利的人影在晃动。贺平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不动声色地退到稍远的一处可以俯瞰部分码头的废弃货栈二楼,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江疏影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当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大都城笼罩在暮色之中时——

  “咚……咚……咚……”

  沉浑的暮鼓声,如同闷雷,从鼓楼方向层层传来,宣告着酉时的到来。

  几乎在鼓声响起的同时,江疏影迅速行动!她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用长引信连接的几个小火药包,将其投向码头不同方向的、堆放着干燥杂物或草料的区域!

  “轰!”“砰!”

  几声并不算剧烈、但足以引起恐慌的爆炸声和随之燃起的火光,在码头的几个角落同时响起!

  “走水了!”

  “有爆炸!”

  “快跑啊!”

  码头瞬间大乱!苦力、商贩、船工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哭喊声、叫骂声、物品碰撞声响成一片!那些埋伏的“拂林院”探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搞得措手不及,有人想去救火,有人想维持秩序,有人则紧张地望向那两艘目标船只,生怕出了差错。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

  “铛……铛……铛……”

  洪亮的钟声紧接着暮鼓,从钟楼方向传来,悠扬而肃穆,仿佛在为这场人为的混乱敲响警钟。

  钟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江疏影如同狸猫般,借着暮色和混乱的掩护,从货栈二楼悄然滑下,迅速接近那两艘目标船只!

  她的目标不是登船硬拼,而是破坏!她要将这两艘船弄沉,或者至少让它们无法顺利启航!

  她利用人群的拥挤作为掩护,靠近船舷,将剩下的、用油布包裹好的火药和引信,迅速塞入两艘船吃水线附近的船板缝隙中,或者挂在船尾的舵叶附近。引信被设定为短暂延迟。

  做完这一切,她毫不留恋,立刻转身,逆着混乱的人流,向码头外撤离。

  在她身后——

  “轰!轰!”

  接连几声闷响从水中传来!那两艘目标船只的船体剧烈晃动,水花四溅!船底被炸开了窟窿,河水疯狂涌入!船尾舵叶也被炸坏了一艘!

  “船漏了!”

  “快堵住!”

  “有人炸船!”

  码头上的混乱更加剧烈了。“拂林院”的探子们气急败坏,一部分人试图救船,一部分人则疯了一样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破坏者。

  而此刻的江疏影,已经趁乱脱离了码头区域,身影没入大都城深邃的街巷之中。她听着身后传来的喧嚣和混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南风”二批,至少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南下了。

  钟声渐歇,鼓声已止。方才那争分夺秒的惊险一刻,仿佛被这古老的报时声浪所吞噬,只留下码头上的烂摊子和“拂林院”探子的无能狂怒。

  江疏影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停下,微微喘息,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贺平想用舆图钓她,她却反手搅黄了他的“南风”行动。这第一回合,算是她略占上风。

  然而,她也知道,经此一事,贺平必将更加疯狂地搜寻她。大都城,越来越危险了。她必须尽快拿到真正的边防舆图,然后设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