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潭柘寺钟鸣示警-《画师惊劫》

  贺平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蓟门黄昏的寂静。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只是眼神中的阴鸷与狠戾,比在金陵时更盛,仿佛淬了毒的刀锋,牢牢锁定在江疏影身上。

  “鹞鹰。”江疏影缓缓吐出这两个字,体内真气流转,袖中匕首已悄然落入掌心。四周,那些原本追逐伤者的黑衣人也停了下来,与之前土城上的暗哨合围,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那名受伤的“青蚨”已然不见踪影,不知是趁乱逃脱,还是已遭不测。

  “没想到,你竟真的敢北上,还搅动了这许多风雨。”贺平一步步向前,脚步声在枯叶上发出沙沙轻响,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通惠码头,东岳庙会……倒是小瞧了你这条漏网之鱼。”

  江疏影心知今日难以善了,贺平亲自出手,绝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她必须突围,或者……制造更大的混乱。

  “比起你卖友求荣、叛国投敌,我这点风雨,又算得了什么?”江疏影语带讥讽,试图激怒他,寻找破绽。

  贺平果然脸色一沉,眼中杀机暴涨:“成王败寇,何来叛国?南宋气数已尽,良禽择木而栖罢了!倒是你,执迷不悟,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一动,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直劈江疏影面门!刀势凌厉,快如闪电!

  江疏影早有准备,脚下一点,身形向后飘退,同时匕首向上格挡!

  “锵!”

  火星四溅!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匕首传来,震得江疏影手臂发麻,气血翻涌。贺平的武功,比在金陵时更加精进了!她借力向后翻身,落入枯树林中,试图利用树木阻碍对方的攻势。

  “围住她!别让她跑了!”贺平冷喝,黑衣人纷纷持刃逼近。

  江疏影在林木间穿梭,匕首挥舞,格开从不同角度袭来的攻击。她身法灵动,但对方人多势众,配合默契,很快就在她身上留下了几道血痕,虽不致命,却让她行动受阻,形势岌岌可危。

  贺平如同鬼魅,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刀刀致命。江疏影险象环生,全靠一股意志和灵活的身法在支撑。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包围圈!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突然定格在远处——西南方向,群山轮廓在暮色中隐约可见。那里是西山,而西山中,有潭柘寺!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潭柘寺!周老先生曾提及,蛰龙司在潭柘寺有一处极其隐秘的备用联络点,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其启动信号,便是寺内那口千年古钟的特定鸣响方式!

  她记得那钟声的节奏!那是蛰龙司最高等级的求救与示警信号!

  但潭柘寺距离此地尚有十数里之遥,如何能让那钟声响起?

  就在她分神之际,贺平的刀锋再次袭来,这一次,她闪避稍慢,左肩被刀气划中,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

  剧痛让她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结束了,江疏影!”贺平眼中闪过一抹狞笑,弯刀高举,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江疏影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将体内残余的真气灌注于喉,发出一声清越悠长、蕴含着特定内力波动的长啸!这啸声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音波技巧,能传出极远,并且与某些特定的物体,比如古钟产生共鸣!这是陆沉舟曾经教给她的保命之法,极其耗费心神内力!

  啸声破空而去,在暮色苍茫的原野上回荡,如同孤雁悲鸣,带着不屈与决绝。

  贺平眉头一皱,不明所以,但手中刀势并未停顿,依旧狠狠劈下!

  江疏影奋力举起匕首格挡,却被巨大的力量震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树上,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就在她意识即将模糊之际——

  “咚………………”

  一声沉重、悠远、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钟鸣,从西南方向的西山深处,穿透暮霭,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钟声,并非寺庙平素的暮鼓晨钟,其响动的节奏、力度,与江疏影记忆中那蛰龙司的求救信号,一模一样!

  钟鸣示警!成功了!

  贺平和他的手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某种不祥意味的钟声惊得一怔,动作不由得缓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江疏影强提最后一口真气,猛地将怀中仅剩的一小包迷药向身前一撒!白色的粉末弥漫开来!

  “小心迷药!”黑衣人惊呼后退。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江疏影不顾伤势,翻身滚入旁边一个被荒草掩盖的土沟,沿着沟底拼命向前爬去!她不知道这土沟通向何方,只知道必须离开贺平的视线!

  “追!她跑不远!”贺平恼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他本人似乎对那迷药有所顾忌,没有立刻追入土沟。

  江疏影在黑暗潮湿的土沟中不知爬了多久,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渐渐远去。她肩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失血和内力耗尽带来的虚弱感阵阵袭来。她咬紧牙关,靠着顽强的意志支撑着。

  终于,土沟到了尽头,外面似乎是一条更宽的、干涸的河道。她挣扎着爬出河道,发现自己已经离蓟门土城有一段距离,身处一片更加荒僻的野地。

  她靠在一块大石后,撕下衣襟,艰难地包扎肩头的伤口。潭柘寺的钟声只响了一次,便归于沉寂,不知是否引起了蛰龙司残余人员的注意,也不知他们能否来得及救援。

  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寒风呼啸,星辰黯淡。她又冷又饿,伤势不轻,处境依然极其危险。贺平绝不会轻易放弃,定然在四处搜捕。

  她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藏身。目光所及,尽是荒凉。她想起了陈掌柜,但此时返回绸缎庄风险太大,很可能连累他们。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铃铛声,伴随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由远及近。只见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运载着柴火的骡车,正沿着不远处的一条小径缓缓行来。

  驾车的是一位戴着破旧毡帽、看不清面容的老者。

  江疏影心中警惕,握紧了匕首。

  那骡车行至她藏身的大石附近时,竟缓缓停了下来。那驾车的老者转过头,毡帽下露出一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看向她的方向,声音苍老却清晰:

  “姑娘,可是在等潭柘寺的钟声?”

  江疏影心中巨震!他怎么会知道?!

  老者似乎看出了她的惊疑,淡淡道:“钟声一响,必有因果。老朽恰好路过,受人之托,捎带一程。若信得过,便上车吧。”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是蛰龙司的人?还是……“北溟”的“水纹”?

  江疏影看着那老者,又看了看漆黑的四周和自己糟糕的状态,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从大石后走了出来,步履蹒跚地走向骡车。

  老者没有多问,只是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坐在了柴火堆旁的缝隙里,然后用一块破旧的毡毯盖住了她。

  “坐稳了。”老者说了一声,轻轻挥动鞭子,骡车再次吱吱呀呀地向前行去,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车轱辘碾过冻土,发出单调的声响。江疏影蜷缩在柴火和毡毯之间,感受着骡车轻微的颠簸,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无尽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不知道这老者会带她去往何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安全还是另一个陷阱。但至少,此刻,她暂时从贺平的魔爪下逃脱了。

  西山的方向,一片沉寂。那一声救命的钟鸣,仿佛只是一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