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鹭洲头暗潮生-《画师惊劫》

  “鬼手”刘一帖的医馆位于一条相对安静的街巷,门脸不大,黑底金字的招牌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此时馆门虚掩,隐约可闻里面传来捣药声。陆沉舟示意江疏影在对面一家绸缎庄的廊柱后等候,自己则整了整易容后的衣冠,迈着略显急促的步子走向医馆。

  他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先在门口驻足,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才抬手叩门,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刘大夫在吗?家中有急症,烦请救命!”

  里面捣药声停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学徒探出头来,打量了一下陆沉舟这不起眼的“中年文士”,懒洋洋道:“师傅出诊了,不在馆里。您改日再来吧。”

  “出诊了?这可如何是好!”陆沉舟跺脚,演技逼真,“病人危在旦夕,等不得啊!小哥,能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应急丸散?价钱好商量!”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塞进小学徒手里。

  小学徒看到银子,眼睛亮了一下,犹豫片刻,又探头看了看街面,才低声道:“那……您快进来,只能看一眼,拿了药就走,千万别声张!”

  “多谢小哥!多谢!”陆沉舟连声道谢,闪身进了医馆。

  江疏影在对面紧张地注视着,手心捏了一把汗。时间一点点过去,医馆内寂静无声,仿佛陆沉舟被那扇门吞噬了一般。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时,医馆门再次打开,陆沉舟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小纸包。他对小学徒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走向江疏影。

  “走。”陆沉舟经过她身边时低语一声,脚步不停。江疏影立刻跟上。

  两人拐过几个街角,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在一处僻静的巷尾停下。

  “怎么样?”江疏影急切地问。

  陆沉舟脸色凝重,将小纸包递给江疏影:“这是‘参茸保心丸’,对石鱼的伤势有益。但更重要的是,”他压低了声音,“我在刘一帖的药柜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小片撕下的、带着墨迹的宣纸残角,上面只有一个字,似乎是从某份药方或记录上匆忙撕下的,墨迹尚新:

  洲?白鹭洲?!

  江疏影瞳孔一缩。这个字出现在刘一帖的医馆里,绝非偶然!是刘一帖本人与白鹭洲有联系?还是贺平让他诊治的“重伤员”与白鹭洲有关?难道贺平已经知道了白鹭洲是“山河盟”或“焦尾”的据点,正在谋划行动?

  “看来,白鹭洲已成焦点。”陆沉舟沉声道,“贺平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赶到那里。”

  “可是石鱼……”

  “他的伤势拖不起,但我们带着他根本无法快速行动,更无法突破贺平可能设下的封锁。”陆沉舟的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我会留下足够的药物和食物,胭脂井密室暂时安全。能否撑过去,看他的命。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住盟书并送达白鹭洲,这关系到更大的局。”

  江疏影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将重伤的同伴独自留下,于心何忍?可眼下似乎没有两全之策。

  “还有这个,”陆沉舟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管,比手指略细,“这是在刘一帖放珍贵药材的抽屉缝里找到的,应该是有人匆忙藏匿时掉落的。”

  江疏影接过竹管,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卷极细的绢条。展开一看,上面是用密写药水写的一行小字,字迹娟秀,似乎是女子的笔迹:

  “洲头柳林,三更鹧鸪啼。”

  又是暗号!“洲头”无疑指白鹭洲头,“三更鹧鸪啼”是接头时间和信号。这绢条是谁留下的?是阿阮或其他“山河盟”的人试图传递消息?还是贺平设下的又一个诱饵?

  信息混乱,真伪难辨。但白鹭洲,已成为风暴必然降临的中心。

  “无论这是陷阱还是生机,我们都必须去一趟白鹭洲。”陆沉舟做出了决定,“但需要换个身份和方式。我们不能这样直接去码头。”

  他带着江疏影在迷宫般的巷弄中穿行,最终来到靠近秦淮河的一处偏僻货栈。货栈里堆满了等待转运的货物,空气中弥漫着稻谷、茶叶和桐油的气味。陆沉舟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与一个看似管事的光头汉子低声交谈了几句,塞过去一小锭银子。那汉子打量了他们几眼,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上。

  货栈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私人码头,停泊着几艘运送货物的篷船。光头汉子指着一艘看起来最破旧、堆满麻袋的船说:“这船今晚子时出发,运粮去下游的江宁县。你们可以藏在麻袋后面,船老大会在靠近白鹭洲的水域找个由头让你们下水。能不能上洲,看你们自己的本事。记住,子时之前回来,过时不候。”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隐蔽的接近白鹭洲的方法了。

  夜幕降临,货栈里安静下来。江疏影和陆沉舟蜷缩在冰冷的篷船角落里,隐藏在散发着霉味的麻袋后面。船身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岸上的灯火渐次亮起,倒映在漆黑的河水中,破碎迷离。

  子时将近,船老大和两名伙计解开缆绳,撑船离岸。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入秦淮河主道,然后转入通往长江的支流。夜风凛冽,江水茫茫。陆沉舟闭目养神,仿佛老僧入定。江疏影却毫无睡意,望着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白鹭洲轮廓,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决绝。

  船行约一个时辰,船老大压低声音道:“前面快到白鹭洲水域了,巡逻的官船多,你们准备一下,听到我咳嗽三声,就从右边下水,岸边有片芦苇荡。”

  果然,不久就看到前方有挂着灯笼的官船缓缓驶过。船老大适时地咳嗽了三声。陆沉舟和江疏影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如同两条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江水中。

  江水刺骨,两人奋力向白鹭洲方向游去。幸好距离不远,很快便抵达了洲滩。他们趴在潮湿的泥滩上,剧烈喘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白鹭洲上树木茂密,黑暗中一片沉寂,只有江水拍岸的声音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洲头柳林在哪里?那“三更鹧鸪啼”的接头,是希望还是毁灭的开端?暗潮,已在洲头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