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绝命诏书 字字诛心的驱逐-《天下一帝秦始皇》

  河南洛阳的文信侯府,那持续了相当一段时日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热闹与喧嚣,终究没能敌过来自咸阳的凛冽寒意。该来的,终究以一种比吕不韦最坏设想还要冷酷决绝的方式,到来了。

  这一日,洛阳的天空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闷得让人心慌。文信侯府内,吕不韦或许正与几位心腹门客在厅中闲谈,话题可能依旧围绕着天下大势,或者《吕氏春秋》的某个精妙论点。府邸之外,依旧有各地士子的车马停留,显示出这里依然是一个人气旺盛的所在。

  然而,这虚假的繁荣,即将被彻底击碎。

  没有任何预兆,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侯府门前。与上次来自咸阳、宣布“就国”命令的使者相比,这次来的人,气息更加冷硬,眼神更加锐利,为首者甚至并非宫中宦官,而是一名身着深色官服、面色肃杀、代表着国家法度的官员(可能是廷尉府的高级属官,或者是秦王特派的酷吏)。他们甚至没有过多理会门房的通报,便径直闯入了府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驱散了府内原本尚存的一丝“闲适”气氛。

  正在厅中与门客交谈的吕不韦,听到外面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急促脚步声和低喝声,心中猛地一沉,一种大祸临头的冰冷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手中的玉如意(或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碎裂的声音在骤然寂静下来的大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身边的门客,如司马空等人,也纷纷变色,意识到有极其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为首的官员,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大步走入厅中。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身体微微摇晃、强自支撑的吕不韦身上。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有给吕不韦整理衣冠的时间,直接从身旁随从捧着的锦盒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诏书。

  那诏书的颜色,此刻在吕不韦眼中,刺眼得如同地狱的业火。

  “文信侯吕不韦接诏!”官员的声音洪亮、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如同丧钟敲响。

  吕不韦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幸亏旁边的司马空眼疾手快,暗中扶了他一把。他挣脱开搀扶,踉跄着向前几步,缓缓跪倒在地,深深地低下头。他的家眷、门客、仆役,也呼啦啦跪倒一片,整个大厅乃至整个侯府,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人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官员展开诏书,开始宣读。这一次,诏书的措辞,不再是上次那种带着虚伪“体贴”的“春秋既高,宜加颐养”,而是变成了赤裸裸的、字字诛心的质问与斥责!

  “制诏:文信侯吕不韦!”

  开篇依旧是冰冷的直呼其名。

  “尔自诩功高,寡人试问:”官员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愤怒,“君何功于秦?!”

  “君何功于秦?!”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连续轰击在吕不韦的头顶!他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屈辱!

  他有何功于秦?!他扶持异人(秦庄襄王)上位,稳定秦国政局!他执政十余年,开疆拓土,富国强兵!他编纂《吕氏春秋》,欲为秦国立万世之法!这些……这些难道都不是功劳吗?!

  然而,诏书根本不给他任何思考或辩驳的机会,紧接着是第二问,更加恶毒,直戳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伤疤:

  “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这话更是歹毒至极!直接否定了他与秦王之间那层曾经无比亲密、也让他引以为傲的“仲父”关系!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不过是个外人,一个靠着投机取巧上位的商贾,有什么资格被称为“仲父”?有什么资格享受十万户的封邑?!

  这两句质问,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吕不韦的灵魂上,将他一生引以为傲的功勋和最为珍视的“名分”,瞬间烧灼得面目全非,只剩下焦黑的耻辱!

  这还没完!诏书在彻底剥夺了他的功勋与情分之后,给出了最终的、也是最为残酷的判决:

  “其与家属徙处蜀!”

  “徙处蜀!”

  这三个字,如同最终的丧钟,彻底将吕不韦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蜀地!那是秦国流放最凶恶、最不可饶恕的罪犯的地方!地处西南,山高路远,瘴疠横行,蛮荒未化!从相对富庶繁华、地处中原的河南洛阳,流放到蛮荒险恶的蜀地,这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远逐,更是从人间坠入地狱的宣判!

  这比待在河南要凶险恶劣百倍!千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贬谪或警告了,这是秦王必欲置他于死地的明确信号!即使他侥幸能活着走到蜀地,在那等环境中,等待他的也绝不可能是什么“安度晚年”,只可能是无穷无尽的苦役、疾病、孤独和最终的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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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不韦跪在那里,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下去。他的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而是一种死灰般的青灰色,眼神涣散,瞳孔失去了焦距。诏书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在他心上反复剜割。功勋被否定,情分被斩断,最后连这苟延残喘的“安逸”也被彻底剥夺,扔进了那必死的绝地!

  他最后的幻想,那点可怜的对嬴政念及旧情的奢望,在这一刻,被这封绝命诏书碾得粉碎,连一点渣滓都没有剩下。

  他明白了,嬴政从未原谅他,从未放过他。之前的流放河南,不过是等待一个更好的、更彻底的清算时机。而他在河南的“不安分”,正好给了嬴政这个借口,一个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为之求情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大厅内死寂无声,只有那宣读诏书的官员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梁柱间回荡。跪在后面的司马空等门客,也是面如土色,浑身冰凉。他们知道,文信侯完了,彻底完了。连带着他们这些依附者,恐怕也将大难临头。

  官员宣读完诏书,冷漠地看着瘫软在地、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的吕不韦,将诏书塞到他无力抬起的手中。

  “文信侯,接诏吧。尽快收拾,限期离洛,前往蜀地。逾期……后果自负。”官员丢下这句毫无温度的话,便带着随从,如同来时一样,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留下整个文信侯府,沉浸在一片末日降临的巨大悲恸与绝望之中。

  吕不韦死死攥着那卷如同烙铁般滚烫的诏书,指甲几乎要掐进竹简里。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看到了那条通往蜀地的、充满荆棘与死亡的漫漫长路。

  一切的繁华,一切的声望,一切的野心,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