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鹬蚌相争-《DeepBlack深渊》

  夜幕下的丛林,并非绝对的死寂,而是充满了另一种形式的喧嚣——各种夜行性昆虫不知疲倦的鸣叫,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嗥叫,树叶在微风中的沙沙作响,共同编织成一张厚重而充满野性的声网,将一切人类活动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掩盖起来。

  陈默如同这张声网中一个沉默的节点,在黑暗中艰难地移动着。偷来的食物提供的能量有限,伤口的疼痛和丛林夜间的湿寒持续消耗着他本就岌岌可危的体力。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过夜点,更需要理清脑中那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

  走私队的身影、那些沉重的箱子、那些泛着冷光的武器、那个刀疤头目锐利而凶悍的眼神……这一切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力量,组织,渠道……这些他极度匮乏的东西,那些人却拥有。但如何获取?难道真的要去与虎谋皮?

  他靠在一棵布满苔藓的树干后稍事喘息,努力分辨着方向。他下意识地朝着记忆中下午观察到走私队离开的那条泥泞小路的方向迂回靠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或者说是一种对“危险”和“机会”的畸形嗅觉,牵引着他。

  就在他穿过一片尤其茂密的藤蔓区时,异样的声音陡然穿透了自然的背景噪音!

  不是虫鸣,不是兽吼,而是——引擎的轰鸣!而且是多种引擎!还有……极其短暂而压抑的人声呵斥?

  陈默瞬间僵住,全身每一根神经都骤然绷紧!他像石头一样凝固在原地,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将全部感官聚焦于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来自那条泥泞小路的下游方向,距离他似乎并不太远。引擎声杂乱,似乎不止一辆车,而且处于一种时停时走、甚至可能是……对峙的状态?

  出事了!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闪过他的大脑。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改变方向,如同最谨慎的狸猫,利用地形和夜色,向着声音来源处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伤口在移动中被牵扯,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完全无视。

  很快,他抵达了一处植被异常茂密的小土坡。坡下,正是那条蜿蜒的泥泞小路。而小路中央,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下午刚刚见过的那辆迷彩帆布卡车,此刻正歪斜地停在路中央,车头似乎撞进了路边的灌木丛,引擎盖微微翘起,冒着淡淡的白色蒸汽(或许是水箱破了)。而在这辆卡车的前后方,分别被两辆破旧不堪、但明显经过改装、焊接着粗糙钢板作为防护的皮卡车死死堵住!

  小路两侧是茂密的丛林,车队如同被堵死在一条狭窄的管道里。

  是埋伏!有人伏击了梭温的走私队!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伏低身体,将自己彻底隐藏在坡顶的草丛和灌木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如同黑暗中的夜枭,冰冷地俯视着下方的战场。

  火并!果然是另一股势力!

  袭击者的人数似乎比梭温的人更多,大约有十来个,穿着更加杂乱,甚至有些人只穿着脏兮兮的背心和短裤,但手中武器丝毫不弱,多是老旧的AK和砍刀。他们利用皮卡车作为掩体,已经形成了夹击之势。看他们的作风和那股子亡命徒的彪悍气息,不像是正规军,更像是……另一伙势力更大的土匪,或者就是梭温的竞争对手!

  “梭温!滚出来!把那批货留下!老子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一个粗野嚣张的声音从后方皮卡车后响起,用的是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缅语或泰语。

  陈默的目光立刻聚焦到那辆被困的卡车上。

  卡车驾驶室的门猛地被踹开!

  那个下午见过的、眉骨有疤的头目——梭温,敏捷地跳下车,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被激怒的、毒蛇般的阴冷。他手中握着一把明显改装过、加长了弹夹的手枪,背靠着车门作为掩护。

  “坎奇!你他妈是活腻了!敢动老子的货!”梭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清晰地穿透夜色,“就凭你手下这些捡垃圾的废物?”

  (坎奇?看来是另一伙武装的头目,双方显然认识,甚至有宿怨。)

  “少他妈废话!你的人现在都在我枪口下!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那个叫坎奇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贪婪和威胁。

  “想要?自己过来拿!”梭温冷笑一声,突然抬手!

  “砰!”

  毫无征兆的一声枪响!子弹精准地打在前方皮卡车的轮胎上!那轮胎瞬间瘪了下去!

  “打!”梭温几乎在开枪的同时发出了命令!

  瞬间,整个狭小的路段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油锅,彻底炸开了锅!

  “砰砰砰!”“哒哒哒哒——!”

  枪声如同爆豆般疯狂响起!子弹划破夜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双方几乎同时开火!

  梭温的手下显然训练有素得多。虽然被伏击处于劣势,但他们反应极快。车厢里的人员并没有盲目冒头,而是利用卡车厚重的钢板车厢作为掩体,从帆布的缝隙和车厢板的接缝处伸出枪口,进行精准的点射和短点射,火力分配井然有序。而梭温本人更是如同鬼魅,依托车门和引擎盖,不断变换位置,手中的手枪每一次响起,几乎都伴随着对方一声惨叫或子弹撞击掩体的致命压制。

  而坎奇的手下虽然人多,但射击毫无章法,多是盲目地扫射,子弹大部分都打在了卡车厚重的钢板上,溅起一溜火花,或者飞入了路边的丛林,打得树叶噼啪作响。但他们仗着人多和两面夹击的优势,火力异常凶猛,压得梭温这边一时也难以抬头。

  一场典型的、丛林地带黑吃黑的遭遇战,在陈默眼前赤裸裸地展开。

  陈默趴在土坡上,心脏因为近距离的枪声和血腥场面而剧烈跳动,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冰冷和专注。恐惧依然存在,却被一种更加庞大的、如同海绵吸水般的观察和学习欲望所压制。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眼前的一切:

  掩蔽与移动: 梭温的人如何利用现有掩体(车轮、引擎、车厢缝隙)最大化保护自己,如何利用对方换弹夹的火力间隙进行快速移动和反击。那个叫梭温的头目,他的每一次闪避和射击都充满了老练和狠辣。

  火力运用: 如何用精准的点射压制和杀伤敌人,而不是盲目扫射浪费弹药。梭温这边明显弹药更宝贵,射击极其克制而有效。

  弱点与时机: 他冷静地观察着坎奇那边人员的分布。有些人打红了眼,会不自觉地从掩体后过多地暴露身体。有些人换弹夹时动作慌乱,会留下明显的空档。那两辆作为路障的皮卡车,油箱的位置……?

  伤亡与心理: 他看到一个坎奇的手下被梭温精准的一枪爆头,鲜血和脑浆溅在皮卡车的挡风玻璃上。也看到一个梭温的手下试图从车厢后部突围,被交叉火力瞬间打成了筛子,惨叫着倒下。死亡变得如此廉价和直接,刺激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坎奇那边开始有人因为恐惧而射击得更加混乱,甚至出现了误伤。

  鹬蚌相争!

  这个古老的成语如同冰冷的注脚,刻印在这血腥的战场之上。

  陈默的呼吸渐渐平稳,甚至变得有些悠长。他紧紧握着怀中那柄粗糙的短刀,但目光却早已超越了这原始的冷兵器。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们在厮杀,在消耗。

  他们都有武器,有物资。

  他们两败俱伤之时……

  就是他的机会!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惊恐的旁观者,而是一个潜在的、等待入场时机的……渔夫。

  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继续潜伏在黑暗中,目光冰冷地计算着双方的人数削减,火力强弱变化,等待着那条最适合切入的、血色弥漫的时机。

  枪声、爆炸声(有人扔了手榴弹,但效果不佳)、惨叫声、咒骂声……在狭小的林间小路上回荡。

  这场黑暗中的厮杀,正逐渐走向高潮。

  也走向……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