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招募的念头-《DeepBlack深渊》

  沉重的蛇皮袋被拖进铁皮棺材最深的角落,压在那堆散发霉味的破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铁皮壁,剧烈起伏的胸腔缓缓平复,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满是铁锈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外面贫民窟的喧嚣似乎正在逐渐平息,颂猜与“水鬼”的火并大概暂时告一段落,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种紧张过后、余烬未熄的躁动。

  危险并未完全解除。仓库那边的两个守卫肯定看清了有人从后面破洞逃走,虽然没追上,但这件事必然会报告上去。颂猜一旦处理完西边的冲突,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仓库被趁乱洗劫,必然会陷入新一轮、更加疯狂的暴怒。这次不再是模糊的搜寻,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一个胆大包天、敢在他虎口夺食的窃贼。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个鼓囊囊的蛇皮袋上。里面是二十多部手机和几条香烟,是一笔足以让贫民窟任何一个人眼红心跳的财富,也是能让他暂时摆脱饥饿、获取更好装备的资本。但此刻,它们更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如何处置它们?

  自己用?一部手机足矣,其他的反而是累赘。

  卖掉?去黑市分批出手?风险极高。颂猜的人现在肯定瞪大了眼睛盯着所有可疑的交易,尤其是电子产品和香烟。一旦他拿着这些东西出现在黑市,无异于自投罗网。阿玉那里更不可能,这会立刻把她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藏起来?这个铁皮棺材本身就不安全,颂猜的人进行大规模搜查时,这里绝对是重点目标。他需要更隐蔽、更安全的地点来藏匿这些“资产”。

  一个个难题接踵而至。成功的喜悦早已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意识到,仅仅拥有这些“战利品”还远远不够,如何消化、利用它们,并避免随之而来的风险,是另一个更加复杂的课题。

  而这一切,都需要他独自一人去面对、去计划、去执行。

  深夜的贫民窟渐渐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受伤者的呻吟和野狗为了争夺垃圾而发生的撕咬声。陈默没有丝毫睡意,他如同守护珍宝的恶龙,警惕地聆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同时大脑在飞速运转。

  昨夜的行动,每一步都险象环生。制造混乱、潜入、获取、被发现、逃亡……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细微的差错,此刻他可能已经变成污水河里一具漂浮的尸体。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运气和对手的疏忽。

  独自一人,力量终究有极限。

  信息的获取是盲人摸象,全靠零碎的观察和猜测。沙溢和阿玉能提供的帮助有限且充满不确定性。

  行动的执行是孤注一掷,没有策应,没有掩护,一旦被发现就是死局。

  战利品的处理更是步履维艰,缺乏渠道和掩护。

  甚至,连受伤了,都只能依靠自己粗糙的处理和硬扛。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了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独狼”模式。在缅北、在柬埔寨,他是被迫孤立,挣扎只是为了活下去。而现在,当他开始尝试反击,试图在这片黑暗森林中获取力量时,独自行动的局限性变得如此明显,如此致命。

  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需要能够分担风险、共享资源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铁皮棺材的阻隔,扫过这片庞大、混乱、充满绝望也隐藏着无数故事的贫民窟。

  那些人……那些和他一样,在这片泥潭里挣扎,心中积郁着怒火和不甘的人。

  那个被颂猜手下掀了摊子、打得头破血流,却只能捂着脸无声哭泣的年轻摊主。他的眼神里,除了恐惧,是否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的仇恨?

  那个在黑市里与他有过一瞬间对视的、伤痕累累、眼神警惕如受伤野兽的东南亚年轻人。他来自哪里?经历过什么?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黑暗的交汇点?他是否也渴望着改变什么?

  甚至……那些同样被电诈集团欺骗、贩卖,可能就隐藏在贫民窟某个角落,如同他当初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的“猪仔”们?他们心中的恐惧和仇恨,是否可以被引导和利用?

  这些人,就像是散落在这片污浊之地上的干柴,只需要一颗火星,或许就能燃起熊熊火焰。

  而他陈默,现在恰好拥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火星”——这次成功劫掠带来的微弱信心,和蛇皮袋里那些可以换来初始资源的“资本”。

  一个模糊的构想开始在他心中成型。他不需要千军万马,他需要的是精干的、可靠的、目标一致的核心。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需要厚重,只需要精准和致命。

  他可以观察,可以筛选,可以……试探。

  比如那个年轻的摊主。下次颂猜的人再来骚扰他时,自己或许可以在暗中做点什么?不是直接出手,而是制造一点意外的“巧合”,让摊主免于受害,同时观察他的反应。是继续逆来顺受,还是会抓住那一点点“巧合”带来的喘息?他的眼神里,那丝被压抑的东西,是否会发生变化?

  还有那个神秘的年轻人。如果再次遇到,是否可以有控制地进行一次极其谨慎的接触?哪怕只是一个手势,一个眼神的二次交汇?确认对方是否真的有合作的潜在可能?

  这其中的风险巨大无比。信任的建立远比毁灭要困难得多。一次错误的判断,就可能引来灭顶之灾。他需要像设计陷阱一样,去设计每一次接触和观察,确保自己始终隐藏在暗处,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和退路。

  但无论如何,这条独自挣扎的路,似乎已经看到了尽头。想要真正站起来,想要拥有复仇的力量,他必须迈出这一步。

  从一头孤狼,尝试着,去成为狼群的核心。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躁动和……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沉重。这意味着责任,意味着风险,也意味着,他可能要将自己从纯粹的复仇机器,稍稍拉回一点点“人”的领域,哪怕只是为了利用和结盟。

  天光微熹,一丝灰白的光芒从铁皮棺材的缝隙渗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也照亮了角落里那个沉甸甸的蛇皮袋。

  陈默缓缓闭上眼睛,不再是单纯的休息,而是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复杂的计算——关于人心的计算。

  招募的念头,如同第一滴落入死水的墨,开始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