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雨季的煎熬-《DeepBlack深渊》

  持续数月的干旱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打破。起初只是天际传来的几声沉闷雷鸣,随后,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厚重的毯子,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没有过渡,没有预警,瓢泼大雨便以一种近乎狂暴的姿态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帐篷和泥泞的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非洲的雨季,来了。

  这对于“疣猪”金矿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矿区的露天开采几乎陷入停滞,泥石流的风险让部分矿坑被迫关闭。通往外界本就糟糕的土路,彻底变成了无法通行的沼泽和河流,物资运输变得极其困难,与“沙漠骆驼物流”约定的后续粗金交接也被迫无限期推迟。

  但比这些更致命的,是随之而来的疾病。

  潮湿、闷热、卫生条件恶化,为蚊虫和各种病菌提供了绝佳的温床。几乎是在雨季开始后的第一周,第一例疟疾病例就出现在了“鬣狗”辅助兵的营房里。紧接着,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高烧、寒战、呕吐、腹泻……各种症状开始在营地内蔓延。

  起初只是“鬣狗”们,他们居住条件最差,卫生习惯也最糟糕。但很快,病毒和寄生虫并不挑剔宿主。一些“暗影”队员也开始出现症状。尽管他们的营房相对干燥,个人卫生习惯更好,但也无法完全隔绝无孔不入的蚊子和受污染的水源。

  矿区临时开辟的医疗点很快就人满为患。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呕吐物的酸腐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痛苦的呻吟和呓语声不绝于耳。

  “体温39.8度,寒战明显,血涂片确认是恶性疟原虫感染!”一名略懂急救的“暗影”队员戴着口罩,检查着一名陷入半昏迷的“鬣狗”士兵,对着卫星电话焦急地汇报。

  电话那头,是远在东南亚的“医生”——组织内代号“脉动”的核心医疗顾问,一位精通热带医学和战场急救的专家。他正通过加密视频,远程指导着前线的救治。

  “立即静脉注射青蒿琥酯!注意控制输液速度!补充电解质和水分,防止脱水性休克!把他和其他病人隔离开!”“医生”的声音透过嘈杂的雨声和呻吟声传来,冷静而专业,但透着一丝无奈。远程指导,终究是隔靴搔痒。

  “青蒿琥酯库存不多了!优先给我们的人用吗?”那名负责医疗的队员压低声音问道,看着医疗点里躺着的几十号人,大部分是“鬣狗”,也有几名“暗影”队员。

  “医生”沉默了一下,艰难地做出了决定:“……优先保障我们核心队员的生命。但……尽量救治,他们都是战斗力。”

  这是一个残酷但现实的选择。特效抗疟药和高级抗生素在雨季的非洲是比黄金更珍贵的战略资源。

  除了疟疾,急性痢疾和各类肠道感染也在肆虐。腹泻脱水带走了不少体弱者的生命,尤其是在“鬣狗”中间。他们缺乏基本的卫生知识,饮用不洁净的水,病情往往发展得极快。

  马库斯自己也中招了,得了严重的痢疾,整个人虚弱地躺在行军床上,脸色蜡黄,往日的精神头荡然无存,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和鬼地方。

  “毒蛇”站在指挥所的门口,看着外面如同水帘洞般的世界,雨水在他脚下汇聚成浑浊的溪流。他的脸色凝重。敌人的子弹没能造成的伤亡,却被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病魔轻易带走。

  非战斗减员的数字每天都在上升。已经有五名“鬣狗”士兵死于疟疾并发症,三人死于严重脱水。就连“暗影”队员中也有一人因恶性疟引发脑水肿,虽经“医生”远程全力指导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这是组织在非洲首次出现战斗外的人员损失,对士气的打击不小。

  “必须搞到更多的药品,”“毒蛇”对着卫星电话,对远在达累斯萨拉姆、同样因大雨被困的联络人员下令,“不管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联系所有能联系到的药品走私贩,直升机也好,绕路也好,把奎宁、青蒿素、抗生素、净水片……所有能想到的药品和物资,给我送进来!”

  “头儿,现在这天气,直升机根本没法飞!陆路也全断了!至少还要等一个星期,雨势才可能减弱!”联络员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一个星期?“毒蛇”看着医疗点里那些备受煎熬的身影,一个星期,可能又会有十几人甚至几十人倒下。

  他下令加强营地卫生管理,强制要求所有人(包括“鬣狗”)必须饮用煮沸过的水或瓶装水,分发驱蚊剂和蚊帐,尽管效果有限。他还让情况稍好的队员轮流照顾病人,尽力维持着秩序。

  但大自然的威力是人力难以抗衡的。雨季仿佛一个巨大的、潮湿的牢笼,将所有人困在原地,用病痛和绝望一点点地消磨着他们的意志和生命力。

  恩科诺那边的情况据说更糟,他的部队缺乏基本的医疗保障,伤亡更大,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逃亡。勒克莱尔的威胁、“黑石”矿点的争端,在这滔天的大雨和肆虐的疾病面前,似乎都暂时被搁置了。

  生存,成了唯一的目标。

  “毒蛇”走到那名死去的“暗影”队员床前,看着他年轻却已失去生气的面孔,沉默地站了许久。这名队员是从缅北就跟着他的老人,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却倒在了异乡的病榻上。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战争,不仅仅发生在枪炮之间。在这片古老而残酷的大陆上,气候、疾病、匮乏……每一样都是致命的敌人。

  雨季的煎熬,考验的不仅仅是“暗影”的医疗后勤,更是其韧性和在极端环境下维持战斗力的能力。这场与无形敌人的战斗,同样残酷,同样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