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残碑道殒-《蚀运劫主》

  万法星垣一战,司契强施“万寂归墟印”雏形,惊退三魔,自身亦道损如瓷,油尽灯枯。他借轮回之钥感应,遁入一片死寂星云深处,寻得一块漂浮的破碎大陆残骸。此陆荒芜枯寂,山川倾颓,河床干涸,唯余嶙峋怪石与无尽尘埃,正是藏匿疗伤的绝佳之所。

  他布下简易混沌匿踪阵,盘坐于一处背风的巨岩之下,立刻内视己身。情况比预想更糟。左肋伤口处,蚀尊分身的寂灭道痕如附骨之疽,虽被洗剑泉意与归墟印道韵暂时压制,却仍在缓慢侵蚀生机,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道基,如蛛网蔓延。强行催动归墟印,更使经脉多处崩裂,道元枯竭,神魂黯淡,如风中残烛。

  “此番代价,着实不小。”司契心中澄明,并无悔意。若非行险一搏,万法星垣恐已陷落,彼界气焰将更炽。当下最紧要的,是稳住伤势,祛除道痕。

  他取出所剩无几的疗伤丹药服下,药力化开,如涓流滋润干涸河床,然对那寂灭道痕,效果甚微。他遂凝神静气,全力运转《太虚正道章》“守中致和”心法,引动净世莲种一丝本源生机,混合自身混沌道元,如织网般,缓缓包裹、渗透那顽固道痕,欲以水磨工夫,将其一丝丝化去。同时,轮回之钥悬于紫府,散发温润道韵,稳固神魂,调和体内冲突之气。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钝刀割肉。寂灭道痕极具侵蚀性,稍有不慎,便反噬己身。司契心神高度集中,以无上意志驾驭道元,于细微处见真章,引导生机与寂灭在微观层面相互磨蚀、转化。时间于此失去意义,唯有道体内无声的厮杀在持续。

  不知过了多久,司契周身气息渐趋平稳,脸色不再惨白如纸,左肋伤口黑气亦淡去少许,虽离痊愈尚远,总算暂时稳住了崩坏之势。他缓缓睁眼,眸中疲惫深藏,却更多了一份历经劫波后的沉凝。

  他起身,漫步于此残破大陆。举目四望,唯见断壁残垣,星辰碎屑,一派纪元末日的苍凉景象。衰败之气弥漫,死寂是此地主调。然行走其间,司契混沌道眸所见,却并非纯粹的死灭。他看到山石风化的轨迹,感知到星辰残骸中蕴藏的亘古沧桑,体悟到这片天地由盛转衰、最终归于沉寂的完整“轮回”。

  “盛极而衰,衰极归寂,寂中蕴生……此乃天地常理。”司契心有所感。彼界逆天而行,欲以“蚀”代“寂”,使万物归于永恒的“无”,实乃断送一切轮回之机,其害无穷。自己所执掌的“劫运”,并非一味带来毁灭,更是这盛衰轮回中,涤荡污秽、引导归寂、为新生腾挪空间的必要之力。执劫者,当如天道,无情亦有情,于毁灭中见平衡。

  他行至大陆中心,见一截巨大石碑残骸,半埋于尘土。碑石材质非凡,历经万古而不朽,其上刻有模糊古篆,似是一种祭文或碑记,然岁月侵蚀,大多难以辨认。唯碑首四字,隐约可识:“道损天泣”。

  四字入眼,司契心神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不甘、以及一种面对大道倾颓的无力感,跨越时空,扑面而来!这石碑所载,莫非是某个辉煌纪元最终道损崩灭的遗刻?这“道损”,是天道之损,还是万道之损?这“天泣”,是天为之悲,还是众生之恸?

  他伸手抚摸那冰凉碑身,触感粗糙,却仿佛能感受到镌刻者当年的绝望与呐喊。轮回之钥微微震颤,与这碑文残留的意境产生共鸣。司契闭目,神念沉入石碑,尝试捕捉那残留万古的一丝道韵印记。

  恍惚间,他似见一幅破碎画面:苍穹破裂,星海凋零,无数大能浴血奋战,最终道崩法灭,天地同悲,一曲挽歌响彻寰宇……那是一种整个文明、整个纪元走向终末的集体悲歌,比个体的陨落,更显沉重与苍凉。

  “道损……天泣……”司契喃喃自语,心中对“厄运”、“劫数”的认知,更深一层。个体之劫,宗门之劫,乃至纪元之劫,皆在轮回之中。执掌劫运,不仅需面对具体灾厄,更需体悟这宏大背景下的宿命与悲怆,方能持心公正,不偏不倚。

  于此极致的衰败景象中,观摩这“道损”遗刻,司契的道心,反而愈发剔透圆融,对寂灭、对轮回的理解,更进一筹。那左肋的寂灭道痕,在此心境映照下,似乎也不再那般狰狞可怖,反而成了印证大道、磨砺道心的另一番机缘。

  他于残碑前静坐三日,不运功,不疗伤,只是静静体悟那份跨越纪元的“损”与“泣”。三日过后,他起身,对残碑微微一揖。此番际遇,虽未提升修为,却洗礼了道心,裨益深远。

  伤势稍稳,道心亦有所得,司契知此地不可久留。彼界绝不会善罢甘休,需尽快离开,另寻更为隐秘的疗伤之所,并打探外界消息。

  他正欲动身,怀中那枚得自玄珩的定星罗盘,忽地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波动!指针不再指向固定方位,而是疯狂旋转,最终颤动着,指向了脚下这片大陆的地底深处!

  “嗯?此地还有隐秘?”司契眸光一凝。此前他并未仔细探查此陆,只当其是寻常残骸。如今罗盘异动,显示地下有物,且能引动玄一盟信物感应,绝非寻常!

  他沉吟片刻,决定一探。循着罗盘指引,来到一处巨大的地裂深渊之前。渊中黑气缭绕,深不见底,散发出精纯的寂灭之气,甚至比大陆表面更为浓郁。然在这死寂之气中,司契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古老的空间波动。

  “秘境入口?”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化作流光,遁入深渊之中。

  下坠千里,周遭死寂之气愈发浓郁,几近化为实质,寻常道境在此,恐寸步难行。然司契身负轮回之钥,对此气反而如鱼得水。终于,脚落实地,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深渊之底,并非漆黑一片,而是有一片巨大的、由某种苍白骨骼构筑的残破宫殿群!宫殿风格古老蛮荒,与当前纪元迥异,大多已坍塌,被厚厚的骨粉尘埃覆盖。而在宫殿群最中央,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祭坛。祭坛之上,虚空扭曲,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不稳定灰白色光门,正静静旋转,散发出微弱的空间波动。

  罗盘指针,正死死指向那道光门!

  光门之后,气息晦涩难明,似有莫大机缘,亦似藏无尽杀机。那丝引动罗盘的感应,正是从门后传来。

  司契立于祭坛前,混沌道眸审视光门,试图推演其通往何处,是福是祸。然天机混沌,难以窥清。

  是冒险一探,还是就此离去?

  司契目光扫过这片上古遗迹,又感受了一下体内依旧顽固的道痕,心中已有决断。修行之路,岂能畏首畏尾?此地既是玄一罗盘指引,或与盟中秘辛相关,不容错过。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身影没入那灰白光门之中,消失不见。

  破碎大陆重归死寂,唯有那截“道损天泣”残碑,依旧默默矗立,诉说着万古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