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倾玉碎-《蚀运劫主》

  锁仙渊底,浊雨腥风凝滞。

  两道诡针交锋爆开的死气微漩尚在寸息间弥散,无声杀劫的寒霜仍未攀上哑姑指尖。枯朽石斑在岩角扩散,映着幽暗中骤然刺破渊幕的——

  光!

  非离火焚芒!非法印银辉!

  那是一缕清澈到极致、又纯净到残酷的霜白!

  如同一滴遗落尘寰的九天寒露,自渊顶被割开的浊浪云气中破帷而入!不沾染半分渊底的腥腐污秽,所过之处,翻滚肆虐的离火余烬、法印残余、蚀炁秽瘴皆如遇天敌般…避退、凋零、湮灭!

  清光之末,更染着一层薄如蝉翼、却煌然莫可逼视的淡金霞晕,辉映着渊顶缝隙间骤然洞开的…碧落晴霄!

  天命所垂!无垢清辉!

  “天道敕令:秽源止步。”

  清音如天泉碎玉,字字剔透无瑕,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无上威压!明明不高扬,却似洪钟大吕轰然撞入渊底每一寸空间!浊雨悬停!落石滞空!连撕咬纠缠的诸般混乱气机,都在此声之下瞬间肃清!万籁俱寂,似天地屏息!

  光柱末端,一人影踏虚而降。

  素雪云绡无缝天衣裹身,其光皎皎,渊底阴湿浊气沾衣即化飞烟。足下不染微尘,虚踏间步步生莲虚影,莲瓣剔透如清玉寒髓,所绽之处,脚下石面无声沁出冰晶霜华。三千青丝未束,泼墨般垂至腰际,发梢有星屑般的清光流逸。额心一点菱形晶印,流光蕴转,如纳九天星河。

  无垢仙子!

  无需通名,存在本身便是名号!

  其容,清绝;其神,澈彻;其气,凌霄!

  她垂眸。目光如亘古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向渊底风暴核心——那污血污泥中挣扎的残躯、那符链缠绕下枯骨般的手臂、那裂皮而出、闪烁着无尽秽污黑光的半截骨镰爪牙!也扫过流云川惊骇的脸、赵燎阴翳的眼、哑姑僵在岩角的身形……

  只一瞥。

  清光玉莲的虚影尚在足下未熄,无垢仙子抬腕。动作极慢,如撷云抚风。指如初绽冰兰,凝白指尖隔空虚虚…点向司契裂肉而出的骨镰爪刃。

  无印无诀。

  唯一点清辉,自其指尖溢出。清光如霜刃,割开渊底浑浊!

  蚀炁骨镰凶戾煞气沸腾!爪尖污光刺目!但在那点纯净清辉映照下的刹那——

  黑如墨髓的骨质表面,竟“滋啦”一声异响!像是烧红的烙铁浸入寒潭!

  骨镰黑光之下,瞬息蔓延开一层极薄、却无比刺眼的——石质玉化层!惨白!坚硬!冰冷!自爪尖断裂处向下飞速蔓延!玉化所至,蚀炁内蕴的暗金蚀文发出无声哀嚎!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腐败霉菌,疯狂挣扎着扭曲、黯淡、被强行凝固封印!

  剧痛!比蚀炁反噬更冰冷的剧痛!来自存在根源被剥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司契神魂!

  “啊——!”

  被锁灵针封住的喉咙硬生生撕裂!沙哑破音!那裂肉而出的骨镰剧震!五根爪刃疯狂向上卷曲挣扎!想逃离那点清光的笼罩!但他整个手臂,在玉层侵蚀下发出不祥的…晶体崩裂声!

  流云川目眦欲裂!无垢仙子并非掌律司之人!玄霄山门内,何人敢代天行罚?!他周身银芒炸亮欲阻:“仙子!请留……”

  话音未落!

  无垢仙子指尖那道清辉未落,另一只玉手于云袖中同时拂出!

  袖如流云,拂向司契身畔——那截深陷污泥石盘、顶端暗金搏动不息的残烛!

  动作不带杀伐,却比赵燎金爪更无迹可寻,比厌胜毒针更无视阻碍!

  “蚀道劫器,不应存世。”清音依旧,却裹上了天道般的……肃杀决绝!

  残烛顶端那点搏动正急的暗金光点骤然大亮!似惊觉灭绝之危!残烛整个嗡鸣震动,污泥血垢纷纷震落!一层更浓稠、更污秽的漆黑蚀炁本能地喷薄而出,将烛体团团护住!

  无用!

  无垢袖风过处,清辉似润物无声,却让那喷薄的蚀炁瞬间如春雪消融!护体黑雾“滋啦”化为粘稠黑油滴落!袖风指尖,已隔空……虚握在残烛上方!

  一点纯白如玉的光晕,在她虚握的掌心汇聚,散发着剥离万物灵机、归寂天地顽石的……寂灭气息!

  “不——!”

  一声沙哑至极、饱含无尽痛苦、恐惧与绝望的嘶号撞碎沉寂!竟是从司契那被清辉钉死、玉层攀爬的口中挤出!

  非是他!

  是那残烛深处的暗金搏动之源爆发出的、响彻所有人灵魂深处的惨烈尖叫!

  “吾乃……!”

  回应这尖叫的,是无垢仙子骤然收紧的虚握玉指!

  “砰!”

  一声并非巨大的闷响!

  整块扁平的石盘,连同盘上污泥、血垢、残烛……瞬间化为斋粉!无声崩溃!一道粘稠腥黑的浊流混合着点点闪烁不定的暗金碎片喷溅开来!如同打翻了一盏污血魔灯的脏腑!

  黑流喷溅,司契如遭无形重击,“哇”地再喷一大口血!血中金点闪烁!他身体猛地抽直,又无力向后颓然软倒!符链银光瞬间黯淡!体内翻腾的蚀炁被方才那声尖叫与烛灭的反噬彻底点燃!疯狂撕裂着行将崩溃的躯壳!

  石盘粉化的地方,唯剩一片刺目的…玉石结晶平面!平滑如镜,冷彻骨髓!

  无垢仙子虚握的手指松开,掌心玉色清光流转,隐隐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暗金秽痕在边缘处挣扎了一下,又被纯净清元强行化去。她玉容依旧无波,垂眸凝视那片结晶化死地,眸光澄澈如不染尘的古井。

  渊底刹那死寂如墓!

  浊雨再次坠落,砸在那冰冷的玉石结晶面上,碎开粘稠的水花。

  流云川僵立当场,掌律银芒滞于指尖。

  赵燎捂紧掌心蚀斑,盯着那玉化结晶与濒死残躯,眼中金光疯狂闪烁,贪婪与惊悸如毒蛇交缠!

  哑姑蜷在角落岩缝间,气息微弱。方才针尖杀机下脱险,此刻目光却死死黏在那片玉化绝地上,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愤怒!她指尖深深扣紧石缝,几滴鲜红刺眼的血珠从指腹渗出——那石缝中新生的石心兰刚刺破壁障的嫩芽被瞬间掐断!

  死寂渊底。

  玉石平面上,倒映着渊顶被无垢清光劈开的一线晴空。

  晴空中,一道几乎被煌煌明光掩盖的渺小灰影,正悄无声息地融于云气。残存的一缕枯骨钉死气萦绕未散,隐入天际苍茫。

  蚀尽者烛灭,而劫……才方启玉轮第一道裂痕。天倾之势,终自九霄垂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