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庐山隐局,知诰伏棋-《魂穿五代,我占寿州为王》

  含元殿的烛火比往日亮了三倍。

  李昭坐在主位,目光扫过殿内二十桌宴席。

  最上首那方锦缎在烛光下泛着暗金,针脚细密处还能看出当年徐知诰绣错的两针——那时他不过十五岁,蹲在寿州刺史府的廊下,为给李昭庆生熬了三夜,绣坏了半匹蜀锦。

  徐卿,李昭端起苏慕烟刚斟满的酒盏,这坛破虏春,埋在寿州地窖时,你还说要等扫平契丹那日开坛。

  徐知诰跪在席前,玄色官服上的金线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他捧起酒盏的手稳了稳,却还是碰出清脆的响声:陛下当年说先定淮南,再图中原,如今中原将定,是臣贪心了。

  李昭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

  二十年前在寿州城楼,这少年说扫平胡虏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剑;如今他的眼尾垂着,像是被什么压着,连举杯的弧度都多了三分刻意的恭顺。

  崔学士前日递了折子,李昭夹起一箸鲈鱼,鱼腹的细刺在银箸上闪着光,说要改科举,加考河渠书算之学。

  朕想着,你在扬州管过三年粮道,最知民间苦——你说,让崔道融主持这事如何?

  徐知诰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殿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撞在窗纸上,他忽然笑了,眉梢扬起的弧度与当年在寿州城替李昭挡箭时如出一辙:崔大人博古通今,自然......话音未落,一粒雪子顺着窗缝落在他手背,他指尖猛地一颤,银筷掉在青瓷碟上。

  烫着了?苏慕烟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指尖虚虚拂过他手背的红痕,这鱼是新从冰河里捞的,看着凉,鱼腹还带着热呢。她袖中露出半截银丝,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那是李昭亲手打的暗号,代表。

  李昭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酒里带着青梅的酸,和二十年前在寿州地窖埋酒时一样。

  那时徐知诰蹲在他脚边封坛,说等天下太平,要在庐山顶上开这坛酒。

  如今酒是开了,太平却还隔着层雾。

  陛下,崔道融的声音从下首传来,臣昨日查了徐氏封地的田册......

  李昭抬眼。

  崔道融穿着月白襕衫,腰间玉佩在走动时撞出细碎的响。

  他记得这书生刚入翰林院时,为了一篇弹劾贪吏的奏疏跪了整夜,膝盖在青石板上烙出两个血印子。

  如今那血印子该是化作了风骨,所以才敢在饯行宴上提削爵的事。

  崔卿,李昭打断他,徐公(徐温)当年护着寿州百姓熬过蝗灾,这情分不能忘。他转向徐知诰,见对方正低头用帕子擦银筷,指节泛着青白,但子孙若无功,爵位自当递减——你说呢?

  徐知诰的帕子在掌心攥成一团。

  他抬头时眼尾通红,像是被酒气熏的:陛下圣明。

  臣家族蒙恩已久,正该为朝廷分忧。

  殿外传来更漏声,三更了。

  李昭望着徐知诰发顶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昨日在御书房看到的密报——徐府的账房上月往契丹商队汇了三车盐引。

  盐引换战马,这是当年朱温的老把戏。

  夜凉了,李昭放下酒盏,苏娘子,送徐卿回府。

  苏慕烟应了,伸手要扶徐知诰。

  徐知诰却自己站了起来,玄色官服扫过满地烛泪,像只折了翅的鹰。

  他走到殿门口时忽然回头,烛火在他眼底晃出两点水光:陛下,庐山的温泉确实养人。

  臣去了之后,每年春天都让人送两坛温泉水来......

  不必了。李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对暗处使了个眼色。

  段凝从廊下转出来,甲叶上的雪还没化:末将已安排人跟着。

  不是跟着,李昭摸出袖中那方绣着星图的帕子,是看他见了谁,说了什么。他指腹划过帕子上心月狐的位置,今晚子时,你去西市找个说书的,让他说段契丹使者夜访江州的故事——要带点细节,比如使者骑的是青骓马,腰上挂着狼头坠子。

  段凝瞳孔微缩:陛下是要......

  引蛇出洞。李昭望着殿外飘雪,徐知诰在庐州有二十个暗桩,他以为朕不知道?他转身走向御花园,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格外清晰,你去办,记得把风声漏给赵崇珪——当年徐温救过他老子的命,他最是忠心。

  御花园的观星坛上,铜浑仪结着层薄冰。

  李昭仰起头,心月狐星正挂在东方,原本明润的黄光此刻泛着青灰,像块蒙了尘的玉。

  段凝,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心月狐主阴谋,主背叛。

  段凝握紧腰间的刀:末将这就加派三百玄甲卫去庐山外围。

  不够。李昭望着星图,让苏娘子带去江州——她扮成进香的贵妇人,比玄甲卫管用。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告诉她,东林寺的晨钟若响三声,不管多晚都要报上来。

  雪越下越大,压得松枝沙沙作响。

  李昭在观星坛站了半个时辰,直到苏慕烟的暗卫送来消息:徐知诰回府后,只让账房烧了半箱文书,其余时间都在翻当年的军报。

  知道了。李昭裹紧大氅往暖阁走,刚到门口就见段凝抱着个木匣候在檐下,雪花落满他的肩甲。

  陛下,段凝掀开匣盖,里面是封染了茶渍的信,赵崇珪的副将刚截了这信,说是江州来的。

  李昭接过信展开,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模仿的:三月三,东林寺,青骓见狼头。他指尖在东林寺三个字上点了点,嘴角扬起半分冷笑。

  去传苏娘子,他把信递给段凝,让她明早带二十个暗卫出发,就说去江州的东林寺进香还愿。

  更漏敲过五下时,李昭靠在暖阁的软榻上,望着案头未批完的奏疏。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铺了层银霜。

  他忽然想起徐知诰今晚掉的那支银筷——筷头刻着字,是当年他亲自请扬州银匠打的,说是要知进退,知好歹。

  陛下,小太监掀帘进来,段将军在外求见。

  段凝的甲叶上还沾着雪,手里攥着张染了墨的纸:陛下,昨夜东林寺方向......他喉结动了动,传来三声钟响。

  李昭猛地坐直,案上的烛火被风扑得摇晃。

  他望着段凝发白的嘴唇,忽然笑了——这局棋下了二十年,终于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去把苏娘子叫来,他摸出腰间的玉牌,让她带着,天一亮就出发。

  窗外的月亮慢慢沉下去,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李昭站在窗前,望着宫墙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寿州城的晨雾——那时他站在城楼上,望着徐知诰带着流民修城墙,汗水浸透了粗布短打。

  如今晨雾还是那晨雾,只是雾里的人,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陛下,苏慕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红鸾的行装备好了。

  李昭转身,见她穿着月白襦裙,鬓边插着支素银簪,像极了当年在杨行密府里弹琵琶的模样。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当心,庐山的雾比寿州的浓。

  知道。苏慕烟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陛下等我的好消息。

  殿外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第一缕阳光穿过宫阙,照在二字的牌匾上。

  李昭望着苏慕烟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忽然想起今晚要批的奏疏里,有崔道融新写的《科举改制十策》——等苏娘子回来,这天下,该换副新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