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抉择-《开局砍树,我砍出个五代盛世》

  澶州节度使府邸深处。

  那间弥漫着浓郁药味的卧房内。

  沉重的气氛几乎凝滞。

  柴荣倚靠在榻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昔日锐利的眼神此刻显得有些涣散,唯有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还证明着这位雄主未尽的雄心。

  剧烈的咳嗽不时打断房间内的寂静,每一次都让他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侍从宦官小心翼翼地用丝帕替他擦拭嘴角,丝帕上沾染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

  王朴静静地坐在榻边不远处的绣墩上,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几位心腹医官垂手侍立一旁,脸色凝重,微微摇头。

  “文仲……和元朗……到了吗?”

  柴荣喘息稍定,声音嘶哑微弱,几乎难以听清。

  王朴连忙躬身回道:

  “回使君,已在外间等候。”

  柴荣缓缓点了点头,浑浊的目光投向屋顶的梁柱,仿佛在积蓄着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断断续续:

  “伯材(王朴字)……”

  “你看这天下……这澶州……”

  “我……我之后……”

  他说得极其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王朴心中酸楚,凑近一些,低声道:

  “使君切勿多虑,安心静养,自有痊愈之日。”

  柴荣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停顿了许久,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

  “宗训年幼……主少国疑……”

  “汴梁那边……虎视眈眈……”

  “北虏未灭……内忧外患……”

  “这澶州的基业……这北定中原的梦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不甘与遗憾。

  王朴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使君……”

  柴荣猛地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良久才平复,脸色更加灰败。

  他死死抓住王朴的手,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伯材……”

  “我死之后……”

  “能托付……托付身后事,稳住这河北局势的……”

  “唯有……唯有文仲与元朗……”

  “然……二人皆人杰,恐……难以相容……”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无比,有赏识,有倚重,也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召……召他们进来吧。”

  “我……有些话,要当面交代。”

  ……

  外间。

  陈稳与赵匡胤隔着一张茶几,默然对坐。

  两人都身着常服,并未披甲,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陈稳眼观鼻,鼻观心,面色沉静,看不出心中所想。

  赵匡胤则微微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他们都听到了内间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那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都明白,这次召见,非同寻常。

  这可能是柴荣最后的嘱托。

  也将决定澶州,乃至整个后周北方的未来格局。

  宦官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陈防御使,赵指挥使,使君请二位入内叙话。”

  两人同时起身。

  互相看了一眼。

  目光一触即分。

  没有任何交流。

  一前一后,走进了那间充满药味和死亡气息的卧房。

  ……

  榻前。

  看着病骨支离、气息奄奄的柴荣。

  陈稳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与敬意。

  他撩起衣袍,郑重地跪拜下去。

  “末将陈稳,叩见使君。”

  赵匡胤也紧随其后,伏地行礼。

  “末将赵匡胤,叩见使君。”

  柴荣艰难地抬起手,虚扶了一下。

  “起来……都起来……”

  “近前……说话……”

  两人起身,走到榻前,微微躬身。

  近距离看着柴荣憔悴的面容,更能感受到那种生命急速流逝的衰败感。

  柴荣的目光先在陈稳脸上停留片刻。

  那目光复杂,有欣慰,有审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托付。

  “文仲……”

  “洛川三县……在你治下,欣欣向荣……兵精粮足……”

  “高平之战……你力挽狂澜……居功至伟……”

  “我……很欣慰。”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

  陈稳低头,沉声道:

  “全赖使君信任,将士用命,末将不敢居功。”

  柴荣微微摇头。

  “你的能力……我心知肚明。”

  “如今……我这身子……是不中用了。”

  “这澶州的未来……河北的安宁……”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才继续说道。

  “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支撑。”

  他的目光转向赵匡胤。

  “元朗……”

  “你骁勇善战……素有大志……”

  “亦是……国之栋梁。”

  赵匡胤连忙躬身:

  “使君知遇之恩,末将没齿难忘,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少帅,保境安民!”

  柴荣深深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陈稳。

  “你们二人……皆是我倚重之臂膀……”

  “如今……外有强敌,内有隐忧……”

  “当以……大局为重……”

  “当以……周室社稷为重……”

  “当同心协力……共御外侮……”

  “切莫……因私废公……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这番话,他说得异常艰难,却异常郑重。

  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叮嘱。

  陈稳和赵匡胤同时躬身应道:

  “末将谨遵使君教诲!”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柴荣粗重的呼吸声。

  这番看似勉励、要求团结的话,听在陈稳和赵匡胤耳中,却各有滋味。

  陈稳感受到的,是柴荣在生命尽头,对澶州基业未来的深深忧虑,以及对可能内斗的警告与制衡。

  赵匡胤感受到的,则更多是一种束缚,一种来自上方、试图压制他野心的无形枷锁。

  “去吧……”

  柴荣仿佛耗尽了所有精力,疲惫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好自……为之……”

  陈稳和赵匡胤再次行礼。

  “末将告退。”

  “使君保重。”

  两人缓缓退出卧房。

  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但那无形中的裂痕与竞争,并未因柴荣的一番叮嘱而消弭。

  反而在这特殊的时刻,变得更加清晰和尖锐。

  抉择,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

  是遵从柴荣的嘱咐,勉强维持表面的团结?

  还是为了各自的理念与野心,走上那条注定无法回头的争霸之路?

  答案,似乎早已在彼此的心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