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榻前密嘱-《开局砍树,我砍出个五代盛世》

  澶州节度使府,内室。

  浓重的药味几乎凝固在空气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曾经英武果决、志在澄清寰宇的澶州节度使柴荣。

  此刻深陷在厚厚的锦被之中,面色灰败,眼窝深陷。

  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而绵长,仿佛随时都会戛然而止。

  只有那双偶尔睁开的眼睛里,尚未完全熄灭的锐利与深邃,提醒着人们。

  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里,依旧栖息着一个不甘的灵魂。

  王朴、韩通、张永德肃立榻前,神色悲戚而凝重。

  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夜。

  御医悄悄退出,对着王朴无声地摇了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油尽灯枯,就在旦夕之间。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突然,柴荣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痰音,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缓缓扫过榻前的三人,最后,定格在王朴脸上。

  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陈……文仲……何在?”

  王朴连忙俯下身,轻声道。

  “使君,陈防御使尚在北线御敌,鹰嘴崖大捷后,正与刘继业对峙,以防北虏反扑。”

  柴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欣慰,有遗憾,更有一丝深沉的忧虑。

  他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北方。

  “召……他……回来……”

  王朴身体微微一震,与韩通、张永德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刻召陈稳回澶州,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是,使君,属下立刻派人前去传令。”

  柴荣摇了摇头,似乎聚集起一丝力气,声音稍微清晰了一些。

  “不是……传令……”

  “是……召他……速归……”

  他死死盯着王朴,又看了看韩通和张永德。

  “你们……出去。”

  “王朴……留下。”

  韩通与张永德心中了然,知道柴荣有最机密的话要单独交代给王朴。

  二人躬身一礼,默默退出了内室,并轻轻掩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柴荣与王朴二人。

  柴荣的目光变得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锐利。

  “文伯(王朴字)……”

  “使君。”

  王朴凑得更近,声音低沉。

  “朕……时日无多……”

  柴荣竟用了这个自称,让王朴心头巨震,但他没有打断。

  “身后之事……纷繁复杂……主少国疑……强敌环伺……”

  柴荣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汴梁……未必是善地……符家(指符太后及幼主宗训)孤儿寡母……难掌大局……”

  “这澶州……这河北……才是根基……”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王朴。

  “陈文仲……是柄利剑……可御外侮……可安内患……”

  “但……剑能伤人……亦能伤己……”

  “他……太锐了……锐得……让所有人不安……”

  “朕在……尚能用之……御之……”

  “朕若不在了……”

  柴荣的声音愈发微弱,王朴不得不将耳朵几乎贴到他的唇边。

  “……若……他忠谨可用……则……倾力助之……保我周室江山……延续朕……未竟之志……”

  “……若……他……其心难测……或……势大难制……”

  柴荣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死死抓住王朴的手腕。

  那枯瘦的手指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则……尔等……当……自寻出路……或……另择明主……绝不可……使这河北基业……陷入内耗……徒令北虏……契丹……坐收渔利!”

  “切记……切记!”

  说完这最后一句,柴荣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

  手臂颓然落下,眼睛缓缓闭上,胸口剧烈起伏,再次陷入昏沉之中。

  只有那紧蹙的眉头,昭示着他内心至死未解的忧患与挣扎。

  王朴僵立在榻前,浑身冰凉,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柴荣这番话,与其说是托付,不如说是一道充满了矛盾与无奈的政治预言和警告。

  他肯定了陈稳的能力与价值,是维系后周、抵御外敌不可或缺的力量。

  但他也毫不掩饰对陈稳未来的担忧。

  甚至隐晦地指出了陈稳可能“其心难测”或“势大难制”的另一种结局。

  更重要的是,柴荣最后那句“尔等当自寻出路……或另择明主”。

  几乎是默许了,甚至是在暗示。

  如果陈稳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王朴、韩通等人,可以为了保全大局,做出新的选择!

  这并非简单的忠奸之辨,而是在乱世存续面前,对现实冷酷的承认。

  是选择维护注定难以掌控的汴梁中央,还是选择一个有能力、有实力稳定河北。

  甚至可能走得更远的强势人物?

  柴荣将这道无比艰难的选择题,留给了他最信任的谋士。

  王朴看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柴荣,又想起北线那个沉稳如山、战功赫赫的年轻将领。

  再想到汴梁的暗流涌动和赵匡胤背后的诡异势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药味的空气,缓缓直起身。

  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悲恸,逐渐变得坚定、深沉。

  他明白了。

  澶州,乃至整个河北,已经站在了一个巨大的历史岔路口。

  而柴荣最后的密嘱,不是答案,而是给了他在这乱世中。

  衡量、抉择的最终尺度——存续重于虚名,大局高于私忠。

  “使君……”

  王朴对着病榻,深深一揖。

  “朴……明白了。”

  他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出内室。

  门外,韩通、张永德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王朴没有多说,只是沉声道。

  “立刻选派得力心腹,以八百里加急,密令陈防御使,接到命令后,将北线军务交予副将,即刻轻装简从,星夜返回澶州!”

  “不得有误!”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韩通、张永德心中一凛,同时躬身。

  “喏!”

  王朴望向北方阴沉的天际,心中默念。

  陈文仲,使君最后的目光落在你的身上。

  这未来的滔天巨浪,是覆顶之灾,还是化龙之机,就看你……如何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