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大阪城·檄文と义母の涙-《穿越成了福岛正则庶出子》

  庆长五年的冬意,已悄然渗入大阪城的石垣。本丸奥向的大广间内,地龙烧得滚烫,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寒意。那份由江户发出的“尊皇讨逆”檄文,如同一块冰冷的铁,被置于淀殿面前的紫檀案上。

  淀殿身着一袭浓紫打褂,衬得她脸色愈发白皙,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檄文上“囚君之贼”那几个刺眼的字,目光扫过下首的几人——面容憔悴却目光执拗的石田三成,眉眼低顺却难掩精明的速水守久,以及捻着念珠、忧心忡忡的正荣尼。

  “都说说吧,”淀殿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像绷紧的琴弦,“江户那位‘中纳言殿下’,把这等诛心之言传遍天下。我们该如何应对?”

  石田三成率先俯身,他的声音因连日操劳而沙哑,却异常坚定:“殿下!此檄文看似犀利,实则漏洞百出!其所依仗者,不过是德川内府生前妄拟的几页狂悖草稿。然内府已于伏见授首,其罪已彰,其身为天下所共戮!羽柴赖陆拾人牙慧,以此攻讦大阪,实乃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光芒:“当务之急,应即刻以主公(秀赖)之名,颁下‘辩诬状’,痛斥赖陆歪曲事实、构陷忠良!同时,速速整备军伍,加固城防,联络西国诸雄。赖陆虽得关八州,然其根基未稳,兵马劳顿。我大阪据天下富庶之地,太阁殿下仁德更是天下仰望,只要我辈上下一心,必可……”

  “治部少辅样,”速水守久轻轻打断了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劝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您的一片忠心,殿下与某都感同身受。只是……动辄整军备战,是否正中了赖陆下怀?他巴不得我们率先刀兵相向,坐实我辈‘囚君’污名。”

  他转向淀殿,姿态谦卑:“殿下明鉴。赖陆此举,无非是效仿昔日故事,欲挟天子以令诸侯。然陛下深居京都,圣心自在公理。我等若反应过激,反倒显得心虚。依臣浅见,不若……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石田三成几乎要冷笑出来,“速水大人莫非以为,赖陆会因我等沉默而罢兵?聚东北之上杉、伊达、南部、最上、佐竹之辈为臂助;更有东海道的堀尾、田中、山内、中村之流为援。你且说,咱们应该等什么!”

  正荣尼适时地叹了口气,念珠在她指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唉……都是太阁殿下薨逝得太早,留下孤儿寡母,才惹得群狼环伺。赖陆公子……他终究是太阁的血脉,何至于此啊。”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母性的哀伤,却也将问题引向了模糊的血缘感慨,而非具体的应对。

  速水守久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几分诱导:“正荣尼样所言极是。说到底,赖陆公与秀赖公乃是兄弟。兄弟阋墙,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或许……其间有小人作祟,蒙蔽了中纳言也未可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石田三成一眼,暗示意味明显。

  在座的自然没人将虎千代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视为秀赖的兄弟。至于速水守久继大野治长后的新宠,为了哄淀殿开心私下更是因吉良晴和德川家康的事,更是私下将虎千代唤作——松平赖陆。

  至于今天为何会有那句“兄弟阋墙”,淀殿自然是清楚其中的缘故,一来是自上次石田治部少辅无视了他速水的纵虎归山之策后。速水就总是对淀君说“石田治部”安通赖陆。

  眉头微蹙的淀殿,心中默念出了《徒然草》的那句:“人の心は移ろいやすく、嫉妬は絶え间なし。”(人心易变,嫉妒不断。)

  速水的话,倒不全然是不愿战、更不敢战的。上次就是西国大名与德川内府血拼,让羽柴赖席卷了关八州和骏甲,真要是这次再冒出个伊达政宗,或者上杉景胜,亦或是毛利辉元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而昨夜速水留宿奥中时,似乎就给她提出了一个好主意——送天皇去江户,当时她边害怕三成那份嫉妒心坏事,后来又因顾忌大政所那封“秀赖不似我儿,反有大野治长之神韵”的信而纠结。

  “治部少辅的忠勇,我是知道的。”淀殿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但速水所言,也不无道理。赖陆……他或许是被身边人蛊惑了。况且,动用大军,钱粮耗费巨大,如今西国诸藩态度暧昧,仓促启衅,绝非上策。”

  她略一沉吟,做出了决定:“这样吧,治部少辅,你暂且备战,至于所需粮秣财帛……我会暗中筹备,但治部切勿张扬此事,以免授人以柄。此外我亲拟一封‘辩驳文书’,发往赖陆处示之以诚。”

  而后淀殿便无心再说其他,只是缓步走向内宅,取出太阁当年留下印有桐纹的空白信笺,提笔写道:

  淀殿致羽柴赖陆书

  陆儿如晤:

  闻你提兵西来,旗号煌煌,我心如割。御所之前,你割发立誓,言犹在耳,清正、正则皆可为证。你言必守护丰臣,守护秀赖。何以今日,兵锋直指孤母幼弟?

  秀赖待你,从未薄幸。纵你出身有疑,我儿仍赐你“赖”字,视若臂膀。于太阁未纳另母及你之事,我虽自幼蒙太阁收留,然及我入奥向时,早已尘埃落定。彼时执意拒你母子于门外者,乃北政所(宁宁)殿下,非我茶茶所能置喙。此事,福岛左卫门大夫亦深知之。你今日奉北政所如母,而视我如仇,岂非恩怨颠倒?

  至于家康老贼,戕害君之生母,此仇不共戴天。然伏见城下,授其首者,西军也!我与君,实为同仇敌忾。如今大仇得报,你反以此为由,刀兵相向,岂非令你母在天之灵难安?

  而大野治长传旨,仅许你武藏一国安堵之事。皆因道路险阻,消息闭塞,我于大阪手书此令时,只闻你初定江户与河越二城。而你斩杀大野治长后,又岂闻我有只言片语加罪于你?

  唯念太阁子嗣单薄,更知你本性纯良,且独闯关东尤为不易。而你又怎忍屡屡以“大野治长之子”辱及自家兄弟?若因秀赖承继故太阁基业,心有不平,我愿任你处置。何至于此,兴师动众,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陆儿,你如今手握重兵,挟左卫门大夫嫡子正之,威震关东。若你只是厌恶我茶茶一人,或觉太阁昏聩以幼子承继大统,只需一言。我即刻携秀赖隐退,将这大阪城、这丰臣家业,尽数托付于你,只求你莫要伤了秀赖性命,莫要负了太阁殿下临终之念。

  最后,请正则代我传一句话:‘昔日伏见城中,那个在我面前割发明志的少年虎千代,可还认得归家之路?’

  母 茶茶 手书

  庆长五年 冬

  此信言罢,淀殿那浓紫打褂,竟为几滴晶莹的泪珠打湿,而后竟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而后眉目低垂的正荣尼竟直接推门而入,手捻念珠的她看到淀殿苍白的面色,轻轻道了句:“阿弥陀佛,淀君承载天下之重,万望珍重玉体啊。”

  她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等正荣尼捧起信后,方才端起自己最爱的那黑漆茶碗,指尖在碗壁的金莳绘桐纹上摩挲了片刻,仿佛在触摸太阁留下的余温。良久后,方才开口道:“治长送信已经为赖陆所害,我实不忍你去关东。可此时若派寻常男子去,刚烈者,不免因意气之争而坏事。懦弱者,又未必敢据理力争。天下虽大,能所托之人唯有你了……”

  正荣尼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笺,将其仔细纳入怀中。她并未立刻离去,而是静立片刻,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仍在微微抽泣的淀殿。

  “殿下,”她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贫尼此去,非为逞口舌之利,亦非为争一时之气。贫尼乃方外之人,此身此心,早已奉予佛前。此番东行,不过是携着殿下的慈母心肠,渡那迷途之人一段水路罢了。中纳言纵有雷霆之怒,想来也不至加于一老尼之身。”

  她的话语像一缕檀香,稍稍驱散了广间内的焦灼与悲戚。

  “至于福岛左卫门大夫……”正荣尼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于权中纳言有养育之恩,贫尼途径尾张时当竭力劝其来归大阪,届时不妨将秀赖相托。”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而赖陆殿那边,至坚之冰,非烈日所能骤融,反需涓涓暖流,徐图缓化。殿下此刻,尚需有准备才是啊。”

  淀殿抬起泪眼,望着眼前这位沉稳的老尼,心中百感交集。正荣尼的话,虽无速水守久的巧言令色,也无石田三成的慷慨激昂,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沉静力量。她仿佛在绝望的深渊旁,看到了一根坚韧的藤蔓。

  “一切……就拜托您了。”淀殿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多了一丝寄托,“若此事能成,我必重修庙宇再筑金身。”

  正荣尼双手合十,深深一躬:“阿弥陀佛。贫尼不求功德,只愿殿下能暂宽圣心,保重御体。世间万般纷扰,终有尘埃落定之日。”

  言罢,她不再多言,转身悄然退出了大广间。那袭朴素的缁衣消失在门廊的阴影中,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却带着撬动巨石的使命。

  广间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地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淀殿手中那碗早已凉透的茶。她指腹再次摩挲过碗壁上冰冷的桐纹,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大阪城的未来,此刻似乎系于一位老尼的步履,以及那封浸染着泪痕与无尽算计的书信,正踏上前往江户的、吉凶未卜的旅程。

  而此刻的江户城,羽柴赖陆正与督姬,斜靠在天守顶层栏杆上,俯瞰着他日益庞大的战船队伍在浦贺水道集结。凛冽的海风鼓动着他们夫妻的阵羽织,猎猎作响。半月后,一封来自大阪的、混合着哀怨、指责与卑微恳求的书信,正即将送入他的手中,试图用过往的情谊与算计,动摇他钢铁般的意志。

  风暴,正在东西两岸同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