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佳人抉择-《宁尊仙途》

  几人登上横跨浣川河的风雨廊桥,木质的廊柱上爬着暗绿的藤蔓,被灯笼照得泛着温润的光。桥下流水潺潺,载着无数红莲花灯穿桥而过,灯影在水面晃出细碎的红,与廊桥的倒影交叠,像铺了条流动的锦缎。

  钟卫娘趴在桥栏上,指着一盏飘远的鲤鱼灯拍手:“你看那盏!鱼鳞片片都像在动!”陈巧倩站在她身旁,目光追随着水面上的灯河,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眼底的欣喜藏不住,连带着指尖都轻轻蜷起,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美好。

  宁不凡刚走到廊桥中段,陈巧倩便侧过头,目光与他撞上时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往钟卫娘那边挪了半步,身旁立刻空出块能容一人的位置。她没说话,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目光又落回水面,那姿态分明是在示意他站过来。

  宁不凡看着那块刻意空出的地方,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个念头:这暗示也太明显了些……他磨蹭着走过去,挨着栏杆站定,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已能清晰闻到她发间的桂花香气。

  廊桥上人来人往,有凡人夫妻并肩看灯,有孩童举着风车跑过,笑语声混着流水声漫过来。宁不凡眼角的余光瞥见陈巧倩的衣袖被风微微吹起,离自己的袍角不过寸许,忽然没来由地想起墨彩环——那丫头要是在这儿,保准又要叉着腰喊“宁大哥你跟陈师姐靠太近啦”,说不定还会故意挤到中间来。

  他忍不住在心里苦笑:可千万别被那小丫头撞见这场景。

  “这花灯顺流而下,能漂到哪里去?”陈巧倩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宁不凡收回思绪,望着桥下蜿蜒的河道:“听说能汇入城外的大河,漂向很远的地方。”

  “那倒像是把心愿寄给了远方。”陈巧倩轻声道,指尖在栏杆上轻轻划过,“方才放灯时,我也写了个心愿。”

  “哦?什么心愿?”宁不凡随口问。

  她却笑了笑,没直说,只是抬手指向夜空:“你看,烟花又开始了。”

  果然,几道流光窜上夜空,炸开片璀璨的银花,将两人的影子在廊桥的木板上拉得很长,短暂地交叠在一处。宁不凡望着漫天烟火,感受着身旁若有若无的气息,只觉得这廊桥上的风,比别处更让人心里发慌些。

  孔明灯在夜空中越升越密,橘黄的光团映着圆月,把浣川河照得像铺满碎金。廊桥上,钟卫娘借着看烟花的由头,悄悄往陈巧倩身后推了把,陈巧倩踉跄半步,正好靠近宁不凡身侧,两人衣袍的边角在风里轻轻擦过。刘靖看得朗声一笑,连武炫都难得勾了勾嘴角——这无声的撮合,在漫天烟火里显得格外应景。

  宁不凡正被这氛围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目光无意间扫过对岸画舫,心脏猛地一缩。

  阁楼栏杆边,立着个白衣白裙的身影,斗纱下的眉眼正望着他这边,是墨彩环。前几日在秦府别院,他刚为她了却心结,深夜长谈时,她攥着他的袖口说“往后便跟着宁大哥”,那点跨越了凡俗与修行的牵绊,此刻像根无形的线,被她的目光拽得发紧。

  下一刻,她转身往桥头跑,裙摆扫过石阶,身影在人群里一闪,竟是要过来。

  宁不凡的呼吸顿了半拍。他下意识往廊桥另一头挪了挪,恰好撞上转身的陈巧倩,两人目光相触,陈巧倩脸颊微红,先移开了视线。钟卫娘在旁拍手:“正好正好,烟花最盛处,就该站近些看!”

  他心里暗暗叫苦,眼角的余光始终追着对岸的身影。墨彩环已跑下阁楼,正穿过河边的人群,手里的兔子灯在攒动的人头里忽明忽暗,像颗急着靠近的星子。可廊桥上人潮涌动,卖花灯的小贩推着车走过,挡了她的路;几个孩童追逐打闹,又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等她好不容易绕过人群,踏上廊桥石阶时,宁不凡已被宋蒙拉着去看桥下漂过的巨型莲花灯。“你看这灯!得费多少功夫扎制!”宋蒙的大嗓门盖过了周遭的喧闹,宁不凡被他拽着往前几步,恰好背对着桥头的方向。

  墨彩环站在廊桥入口,望着那个被师兄们簇拥的背影,手里的兔子灯微微晃动。她想再往前,却见宁不凡又被陈巧倩叫住,指着夜空说些什么,两人并肩望着烟花,身影在灯影里靠得很近。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她的斗纱,也吹停了她的脚步。

  宁不凡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停在入口的白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他借着转身的动作,飞快地朝那边望了一眼,正撞见墨彩环收回目光,提着兔子灯,慢慢转身走下了廊桥,身影很快消失在河边的灯影里。

  “怎么了?”陈巧倩察觉到他的失神,轻声问道。

  “没什么。”宁不凡收回目光,望着夜空中炸开的烟花,心口却有些发闷。方才那抹白衣白裙的身影,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晕开一片只有他能看懂的怅然。

  廊桥上的热闹还在继续,钟卫娘的笑声、宋蒙的赞叹、刘靖与武炫的低语,都裹在烟火气里。没人知道,刚才有个白衣少女曾拼命想靠近,最终却只是在入口处,把一盏兔子灯的光,悄悄藏进了自己的影子里。

  宁不凡望着烟花散尽的夜空,忽然觉得,这中秋前夜的圆满里,藏着一丝只有他才懂的缺憾。

  人流裹挟着众人涌回街道时,巡街表演正好开场。打头的是舞龙队,十条彩龙随着鼓点翻腾,龙鳞在灯火下闪着亮片,龙首高昂处,衔着“中秋大吉”的鎏金牌匾;后面跟着踩高跷的艺人,足踏丈余木跷,却能灵活地转身摆袖,引得路边孩童追着叫好;再往后,是扮作嫦娥、玉兔的仕女队,衣袂飘飘,手里提着宫灯,走过时带起阵脂粉香。

  陈巧倩看得眼亮,不时侧头跟宁不凡说:“你看那高跷上的师傅,脚下稳得像生了根,比咱们练的踏雪无痕还显功夫!”她语气里满是新奇,鬓边的铃钗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宁不凡含笑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喧闹的人潮,往街对面扫去。方才廊桥上那抹白衣总在心头萦绕,像根细细的线,牵扯着他的注意力。

  队伍行至十字路口,人流忽然分向两侧。宁不凡随着陈巧倩往左边走,眼角的余光猛地一顿——街对面的人群里,那抹熟悉的白衣正逆着人流往前走,墨彩环微微踮着脚,斗纱下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焦急地扫来扫去,显然还在找他。

  四目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短暂相触,宁不凡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瞬间亮起的光,而她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脚步猛地顿住。

  “快跟上。”陈巧倩回头,见他停在原地,笑着伸手虚引了下,指尖在灯光下泛着浅白的光。

  宁不凡回过神,快步跟上,再抬眼时,对面的人流已将那抹白衣掩去大半。

  就在这时,墨彩环拨开身前的路人,终于看清了街对面那个熟悉的背影,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喉间已涌上那声“宁大哥”——

  “砰!”

  天空骤然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金红的光瀑瞬间铺满夜空,紧接着,无数烟花接连腾空,紫的如葡萄串,绿的似翡翠雨,最末一组竟炸出“团圆”二字,在高空悬了片刻,才化作漫天星火坠落。

  欢呼声浪瞬间淹没了整条街道。墨彩环站在原地,望着对面被人群与烟火光芒吞没的背影,到了嘴边的呼喊,终究被震耳欲聋的烟花声盖了过去。她抬手按了按斗纱,指尖微微发颤,望着那片璀璨的光海,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宁不凡被身边的陈巧倩拉着往前走,耳边是她欣喜的赞叹:“好壮观!比谷里的传讯烟花好看百倍!”他笑着点头,目光却再次越过人群,望向对面——那里只剩涌动的人头,那抹白衣,不知被卷向了何方。

  烟花还在继续,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宁不凡望着那片绚烂,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说不清是怅然,还是松了口气。

  巡街的舞龙队拐过街角,人群暂时散开道缝隙。墨彩环被裹挟在人流里,脚步踉跄着稳住身形时,恰好撞见那道熟悉的侧影——宁不凡正仰头望着夜空,烟花的金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连平日里紧抿的嘴角都带着点柔和。

  而他身侧,那抹豆青色的身影微微仰着头,目光却没看烟花,只落在宁不凡脸上。是陈巧倩。她的眼神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鬓边的碧玉铃钗在灯火下闪着光,与宁不凡同色的衣袍在风里轻轻相触,像幅浑然天成的画。

  墨彩环的脚步顿住了,手里的兔子灯不知何时已灭了烛火,只剩个空荡荡的竹骨架子在掌心发凉。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陈师姐。”她在心里轻声道,目光掠过陈巧倩素雅的青衣,掠过她望着宁不凡时眼底的光亮,那是种久在修仙界浸润出的清逸,干净得像山巅的雪,不是她这凡尘里摸爬滚打的女子能比的。

  又一轮烟花炸开,紫的光映亮了半边天。她看见陈巧倩侧过头,对宁不凡说了句什么,宁不凡转过头,两人目光相触,虽隔着喧闹的人潮,墨彩环却仿佛能听见那无声的默契。

  “他会动心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衣,料子是极好的,却洗得有些发白,袖口还沾着点方才挤过人群蹭到的尘土。

  “果然还是仙凡有别啊。”她扯了扯嘴角,想笑,眼底却有些发涩。手里的兔子灯被风一吹,竹骨发出轻微的响声,像声无声的叹息。

  人群再次涌动,舞狮队踩着鼓点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墨彩环站在原地,看着那片被锣鼓声淹没的方向,忽然松开了紧握兔子灯的手。空竹骨被人流撞得翻滚着远去,像她那点刚冒头就被掐灭的念想。

  她转身,逆着人流往回走,斗纱下的目光望着远处的灯火,再没回头。夜空的烟花还在绽放,璀璨得让人睁不开眼,可再亮的光,也照不进她此刻沉甸甸的心里。

  烟花在夜空炸开最盛的一朵,金红的光瀑倾泻而下,将整条街道都染成暖融融的色调。

  陈巧倩忽然侧过头,对着宁不凡微微倾身。喧嚣被烟花的轰鸣盖过,她没发出声音,只动了动唇:“宁师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