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残照如血-《揽霜》

  赵无庸那尖利嚣张的嗓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破山庄清晨虚假的宁静,也瞬间将阿箩和荆辞刚重逢的微弱喜悦碾得粉碎!

  追兵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而且听这动静,来的绝非少数!

  前院瞬间鸡飞狗跳,传来家仆惊恐的尖叫、兵士粗暴的呵斥和翻箱倒柜的碎裂声!

  “快走!”荆辞脸色剧变,强忍着伤痛,一把拉起阿箩,就想往后山更深处逃去!

  然而,他们刚冲出假山阴影,就看到后院通往前院的月亮门处,已然被几名持刀的黑衣杀手堵住!对方显然早有布置,已然形成了合围之势!

  “这边!”荆辞当机立断,拉着阿箩转向另一条通往厨房杂院的小径。

  可刚跑出几步,杂院门口也出现了杀手的身影!

  退路被封死了!

  “进去!”荆辞目光扫过旁边一间堆放柴火的破旧小屋,猛地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将阿箩推了进去,自己也闪身而入,迅速将门闩插上!

  小屋狭小昏暗,堆满了干柴,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唯一的光线来自墙壁高处一个仅有脑袋大小的破洞。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和搜索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赵无庸气急败坏的催促:“废物!连两个半死的人都找不到!肯定还藏在庄子里!给我掘地三尺!”

  阿箩和荆辞紧紧靠在一起,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荆辞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再次渗出血迹,脸色苍白得吓人,但他依旧死死握着那把捡来的柴刀,眼神凶狠地盯着门口,如同被困的濒死野兽。

  阿箩则下意识地紧紧抱着怀中的画轴,仿佛这是唯一能带来一丝安全感的物件。

  “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在旁边不远处响起,似乎是其他房间的门被踹开。

  “报告公公!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搜索的声音逐渐向着他们所在的小屋逼近。

  阿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躲不过了……这一次,真的躲不过了……

  就在外面的脚步声即将到达柴房门外的刹那——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更加混乱的喧哗和金铁交击之声!似乎……是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赵无庸尖利的声音带着惊怒响起。

  “公公!不好了!外面……外面又来了一队人马!打着……打着巡防营的旗号!二话不说就冲进来了!兄弟们拦不住!”一个杀手惊慌失措地跑来报告。

  巡防营?!他们怎么会来?是敌是友?

  阿箩和荆辞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显然新来的人马和赵无庸的杀手发生了冲突。怒骂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废物!都是废物!给咱家顶住!”赵无庸气急败坏地大吼,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更大的混乱中。

  机会!

  荆辞眼中闪过一丝绝处求生的光芒,他对阿箩低声道:“趁乱!从那个破洞钻出去!”

  他指着墙壁上那个透光的小洞。

  阿箩看着那个狭窄的洞口,又看看荆辞宽阔的肩膀和身上的伤,用力摇头:“不行!你过不去!我们一起从门口冲出去!”

  “别犯傻!”荆辞低吼,语气急促,“我受伤了,跑不快,会连累你!你带着画先走!去找……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活下去!才能有机会!”

  他的眼神决绝而坚定,不容置疑。

  “不!我不走!”阿箩的眼泪涌了出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他!

  “听话!”荆辞猛地甩开她的手,用尽力气将她推向那个破洞,声音因急切和虚弱而嘶哑,“快走!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画也会落在他们手里!那一切就都完了!”

  外面的打斗声似乎正在向着后院转移,时间不多了!

  阿箩看着荆辞那苍白却异常坚决的脸,看着他身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心如刀割。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咬碎银牙,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你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找你!”

  说完,她不再犹豫,踩着一堆柴火,艰难地攀上墙壁,向着那个破洞钻去。

  洞口狭窄,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将身体挤出去一半,柴火棍和粗糙的墙壁刮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肤,但她浑然不觉。

  就在她大半个身子即将钻出洞口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柴房的门猛地被从外面撞开!一名杀手冲了进来!

  荆辞发出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的猛虎,挥舞着柴刀扑了上去,死死挡住了那名杀手,也挡住了看向洞口的视线!

  “走!”他发出一声最后的、破碎的咆哮!

  阿箩的眼泪汹涌而出,她猛地一用力,整个人终于从洞口跌落出去,重重摔在屋后的杂草丛中。

  她甚至来不及查看摔疼的身体,连滚爬爬地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传来激烈打斗声的柴房,咬着牙,抱着画轴,头也不回地朝着后山密林深处亡命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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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敢停,不敢想,只能拼命地跑,任由树枝刮破脸颊,荆棘扯烂衣襟。脑海中只剩下荆辞最后那声决绝的“走”,和那双染血却坚定的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山庄的任何声音,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才瘫倒在一处隐蔽的溪流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混合着汗水血水,肆意流淌。

  稍微平复了一下,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才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荆辞……他还能活下来吗?裴校尉他们……真的都牺牲了吗?顾允之……他到底是怎样的恶魔?那幅画里,又究竟藏着什么?

  她颤抖着手,再次看向怀中紧紧抱着的画轴。

  这一次,她下定了决心。无论里面是什么,她必须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解开了捆绑的锦缎丝绦,然后,极其缓慢地、将画轴展了开来。

  随着画卷的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片她之前看到的、惊艳凄艳的红色宫装裙裾,金线凤凰于飞,华美绝伦。

  接着,是女子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

  然后,是那双绣着隐秘乌鸦侧影的男子锦靴,再次出现,与女子的裙摆靠得极近,显得暧昧而诡异。

  画卷继续向上展开……

  女子的手,柔美白皙,指尖染着淡淡的蔻丹,轻轻搭在一只男子的手上。那男子的手,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掌控权力的力量感。

  阿箩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终于,画卷完全展开。

  当看清画中女子的容颜时,阿箩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放大到了极致!

  那画中女子,身着一身如火般绚烂的“照殿红”宫装,站在一片洁白的雪地梅林之中,巧笑嫣然,眉眼含情,顾盼生辉。

  她的容貌……竟然真的与阿箩自己,有着八九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和倔强。

  仿佛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她!

  而更让阿箩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的是——

  站在“照殿红”女子身旁,与她执手相望、眼神缱绻的那个男子!

  他穿着亲王规制的常服,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儒雅和……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

  那张脸……阿箩曾经在藏书局的旧邸报上看到过他的画像!

  他是——先帝的幼弟,当今陛下的皇叔,早已薨逝多年的……淮安王萧玦!

  而淮安王萧玦,正是当年……与静嫔娘娘传出过私情绯闻,最终导致静嫔失宠郁郁而终的男主角!

  也是……三皇子萧烨,血缘上真正的……生父?!

  这幅《璇玑踏雪图》,画的竟然是淮安王萧玦和“照殿红”云霏!

  阿箩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让她无法思考!

  云霏是淮安王的人?那顾允之又算什么?旧情人?那淮安王靴子上鸦羽组织的标志又意味着什么?难道鸦羽的真正掌控者是淮安王?可淮安王早已薨逝多年了啊!

  还有静嫔……三皇子……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碰撞,却又混乱得如同乱麻!

  就在阿箩心神剧震、全然沉浸在画中惊天秘密之时——

  “嗖!”

  一支冷箭毫无征兆地从密林深处射出,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她手中展开的画轴!

  “噗!”箭矢巨大的力道带着画轴脱手飞出,钉在了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

  阿箩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回头!

  只见树林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他穿着巡防营将领的服饰,身上沾着点点血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掩不住那份沉稳与……深藏的锐利。

  竟然是……顾允之!

  他居然也从那片混乱中脱身了!而且还找到了这里!

  顾允之的目光先是落在被箭钉在树上的画,看到画中相携的两人时,他的瞳孔似乎剧烈收缩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痛苦之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然后,他的目光才转向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的阿箩,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把画给我。这不是你该沾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