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倚仗-《海棠今又为君开》

  吏部尚书出身太原王氏,膝下无儿,唯有两位千金,长女早年入了宫,已获婕妤之位;家中仅余此幼女,爱如掌上明珠,千娇百宠,要星星不会给月亮。

  廖忠自娶了王氏后,二人琴瑟和鸣,唯有一桩憾事——子嗣单薄,膝下仅有一女,比秀宜还小了三岁。

  廖珍儿自小聪慧,看医书每每过目不忘。父亲和哥哥宠着她,不仅由着她自由进出书房,还时常指点她。

  廖珍儿身为女儿家,在外走动得少,名声不显,其实医术比兄长廖忠更胜一筹,直追其父“鬼医。”成年后嫁给了玉门关守将,一品柱国将军张卫国。

  却不想天妒红颜,女儿才将将五岁,廖珍儿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此后,朋友同事屡屡劝张卫国续弦,可他与夫人感情甚笃,心中满是对爱妻的思念,始终不肯应允。

  奈何对着一双小儿女,实在是束手无策。

  拖了两年后,百般无奈之下,选了吏部江侍郎的庶女江七娘做继室——只因为江七娘名声在外,出了名的温柔和婉,贤良大度,照顾自己一双儿女再合适不过。

  江七娘嫁进将军府,果然没有辜负张将军的信任,对两个孩子视若己出,格外疼爱。

  张将军很满意,放心地去了边关。

  这一走就是八年。

  张卫国去边关后,江七娘接了娘家侄女儿江婉欣在身边作伴。

  江婉欣长相乖巧,嘴又甜,日日里追着张正军跑,表哥长表哥短的,不象秀宜,喜爱看书,尤其是医书,日日埋首在廖珍儿留下的医书里。

  张正军看妺妹渐渐不顺眼了,一会儿嫌秀宜不漂亮,一时又嫌秀宜不够温柔。

  江七娘对这个继子千依百顺,格外放纵,不想读书便不读,不想学规矩便不学,纵得张正军无法无天,日日里斗鸡走马,拈花惹草,还自以为风流潇洒。

  江氏总是说:“这孩子从小没有母亲,可怜见的,身子又弱,别再拘出病来……”大家便只叹一声:“慈母多败儿。”

  对她那纵容里包藏的祸心视而不见。

  秀宜是八岁那年认识李静竹的。

  李静竹是贤王李峥的庶子,有一副好皮囊。十一岁时来将军府看望姨母,特意随姨母江七娘从书房外经过,从窗口瞧见了沉浸在医书中的小小女孩。

  李静竹撇撇嘴,悄悄对姨母道:“这小姑娘瘦骨伶仃的,比欣儿妹妹差远了。”

  江七娘冷笑着,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王府庶子,还敢嫌弃她?她不仅背靠将军府,她的外祖父鬼医更不知道治好了多少贵人的隐疾,便是陛下的腿疾,据传也是因为鬼医才得以康复的。他在陛下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

  李静竹低下头,沉默不语。

  “静竹哥哥。”江婉欣笑盈盈走进来,向他行礼。

  “欣儿妹妹。”李静竹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

  “静竹。”江七娘语重心长,“王府再富贵,也落不到你手里。你若是想继承王府,便离不开强而有力的岳家。侍郎府比起将军府的权势和鬼医的人脉,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何况欣儿只是个庶女。”

  江婉欣垂下头,眼里浮起雾气。

  江七娘看她一眼,神情严厉:“欣儿,你要记住,眼泪虽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武器,对我却是没用的。”

  江婉欣怯生生地看看江七娘,委委屈屈地屈了膝:“是”。

  李静竹也屏气敛声,答应下来。

  用膳时,秀宜见到了面容俊朗,笑如春风的李静竹。在李静竹刻意的关怀讨好下,小姑娘心生好感,觉得这个漂亮哥哥又和气又有趣。

  自此后,江婉欣常年住在将军府,李静竹也常常过来看望姨母,四人青梅竹马长大。

  前世秀宜及笄后,李静竹便顺理成章上门提亲。秀宜欢欢喜喜穿上嫁衣,成为了她的妻。

  刚成亲时,李静竹事事以秀宜为先,表现得情深似海,秀宜只觉得生活比蜜还甜。

  后来贤王府世子病逝,李静竹在庶兄庶弟中脱颖而出,成了新的贤王世子。

  不久,张卫国在和匈奴的一场大战中战死疆场,秀宜的外祖父和舅舅又在一次时疫中,因劳累过度,染上时疫,最后双双过世。

  舅母王氏短短时间失去两位至亲,悲痛过度,卧病在床,若不是女儿尚小,只怕就撑不住了。

  秀宜短短时间内便已失去所有倚仗。

  李静竹骤然翻脸,借口秀宜入门年余尚未诞下子嗣,迫不及待地用一顶小轿,从侧门把江婉欣抬了进来。

  秀宜满心不甘,又看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管不顾地跟他闹了起来。

  他直斥秀宜善妒,连个小妾也容不下,存心要让他绝后,并且对秀宜说:“你若再闹,我便给你一封休书。”

  秀宜被他的话惊呆了,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江婉欣进门后,李静竹对她千依百顺。

  江婉欣面上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言语恭顺,可暗地里,先是诬赖白芍爬李静竹的床,当着秀宜的面打死了,又陷害白草偷窃,赶出府去,再后来一杯毒酒毒死了白菊。

  等张秀宜觉察出不对的时侯,已经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秀宜自此后心情郁郁。

  只是悔之晚矣。

  后来,更是假借李静竹的名义,把秀宜骗到池边,推下冰冷刺骨的水池。

  可怜秀宜直到死的那一刻,才肯相信李静竹是真的从未对她动过心,娶她不过是看上将军府的权势和鬼医的人脉罢了。

  一旦她没有了利用价值,李静竹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姐?”白芍的呼唤打断了秀宜的思绪。

  秀宜抬起头,正对上张正军复杂的眼眸,似怜,似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