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顺藤摸瓜,直捣黄龙-《大明洗冤录之十二奇案》

  黎明前的寒意最是刺骨,运河上的风带着水汽和未散尽的烟焦味,吹得人衣衫尽湿,冷透骨髓。但凌越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他站在船头,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目光扫过被打捞上来、瑟瑟发抖地跪在甲板上的数十名落水者。

  赵猛带着兵丁正在逐一粗筛,将明显是普通船工、伙计的人分到一边,而那些穿着黑衣、带有兵器、面露凶悍之色的,则被单独捆缚,严加看管。

  沈荆澜和周墨在一旁临时支起的棚子下,全力救治受伤的兵丁和清理毒素。秦虎肩头的箭已被取出,敷上了沈荆澜特制的解毒膏,虽脸色依旧苍白,但性命已然无碍,正强撑着要起身,被周墨按了回去。

  凌越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其中一个被单独捆绑的黑衣人头目身上。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貌普通,但眼神凶戾,即便落水被擒,也依旧梗着脖子,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陈年刀疤——并非烧伤,但足以引起凌越的注意。

  凌越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静地注视着他:“货,转去哪里了?”

  那头目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要杀就杀,废话什么!”

  凌越并不动怒,反而点了点头:“是条硬汉子。可惜,跟错了主子。”他站起身,对赵猛道:“把他带到舱里来。其他人,继续审,分开审,口供对不上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赵猛会意,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兵丁将那头目拖进了船舱。

  狭小的船舱内,油灯摇曳。凌越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那头目被按跪在地。赵猛按刀立在门口。

  “你们的手段,我很清楚。弃车保帅,断尾求生。”凌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冷漠,“‘永福号’是弃子,你们这些留下来抵抗、引爆、吸引注意力的,同样是弃子。你以为你守口如瓶,你那主子就会感激你?他就会善待你的家人?别忘了,娄家村那些被灭口的村民,还有惠济药堂那些被推出来顶罪的伙计。”

  那头目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但依旧咬牙不语。

  凌越也不急,继续缓缓道:“你手背上这疤,是旧伤。但你们中间,应该还有一个手背有烧伤的人,对吧?他是特使?是他下令引爆的?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带着真正的货,早已远走高飞了?留下你们这群傻子在这里送死,说不定此刻,他正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嘲笑你们的忠义,盘算着如何将你们的家人也一并处理干净,以绝后患。”

  这话如同毒针,精准地刺中了头目内心最深的恐惧。他们这类人,深知组织的冷酷无情。弃子的命运,往往就是被彻底抹杀。

  凌越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给出了最后一击:“本官给你一个机会。说出货的下落,说出接应的人,戴罪立功。本官以朝廷的名义,保你家人无恙,甚至……可以给你一条生路。若不然……”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等本官自己查出来,你和你的家人,就是勾结邪徒、戕害百姓、阴谋作乱的同党,株连三族!”

  威逼!利诱!字字诛心!

  那头目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冷汗涔涔,内心显然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一边是组织残酷的规矩和家人未知的命运,一边是眼前这位眼神可怕、手段凌厉的朝廷大员给出的唯一生机。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崩溃般地瘫软下去,声音嘶哑干涩:“……我说……我都说……求大人……救救我的老娘和孩儿……”

  “讲。”

  “货……货没有上船……‘永福号’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货……在……在装船前一夜,就已经由特使亲自押送,走陆路……运往城西……‘慈云庵’的地下仓库了……”头目喘息着说道。

  慈云庵?!凌越心中一震!那是一座香火不算鼎盛、略显破旧的女庵,因其主持师太医术尚可,常为附近穷人义诊,在苏州城口碑还算不错。竟然是他们的秘密据点?!真是灯下黑!

  “特使?可是手背有烧伤那个?”凌越追问。

  “是……是他……他很少露面,每次来都戴着兜帽……但那晚抬箱子时,我无意中看到了他手背的疤……”头目确认道,“他……他应该还在庵里等消息……”

  “接应的人是谁?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接应……听特使说……是京里来的人……好像是个有品级的太监……货在慈云庵清点封装后,会由他们接手,走官驿通道,直接运往京师……具体做什么……小的真不知道……”

  京里的太监!官驿通道!运往京师!

  凌越只觉一股寒气从脊背窜起!果然与徐公公有关!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利用官驿系统来运送如此歹毒的东西!其目的,恐怕绝非仅仅是展示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要在京畿重地发动一场骇人听闻的袭击!其野心之大,令人发指!

  “慈云庵有多少守卫?地形如何?”凌越压下心中惊骇,继续逼问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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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目为了活命,将自己所知的和盘托出:庵内约有十余名精悍守卫,伪装成杂役和香客。地下仓库入口在主持静心室的神龛之后,机关巧妙。特使武功高强,且身上必定带有毒烟毒粉之类的阴损之物。

  拿到所有情报,凌越立刻走出船舱。

  天色已经蒙蒙亮,雨也停了,但乌云依旧低沉。

  “赵巡检!立刻集合所有人手,能动的都跟上!目标,城西慈云庵!要快!”凌越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大人,您的伤……”沈荆澜快步走来,脸上写满担忧。她听到了舱内的部分对话,知道接下来必有一场恶战。

  “无碍。”凌越看向她,目光深沉,“荆澜,你和周先生留下,照顾好伤员,看守好这些俘虏。尤其是那个头目,他是重要人证。”

  “我跟你去!”沈荆澜急道,“那特使善用毒,我能……”

  “你不能去!”凌越打断她,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那里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再涉险!”方才运河上的爆炸和毒烟,至今让他后怕。他绝不能再让她置身于那种险地。

  沈荆澜还想争辩,但对上凌越那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担忧和决绝的眼睛,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她明白,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失去她。

  “……好。”她最终低下头,轻声道,“你……一定要小心。我……我们等你回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凌越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他没有再多言,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带着赵猛和迅速集合起来的三十余名兵丁捕快,跳上快船靠岸后征调来的马匹和车辆,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碎,踏破了苏州城清晨的宁静。

  凌越的心却比这马蹄声更加急促。必须赶在京里太监接货之前,拿下慈云庵,截住毒菌,抓住那个手背有疤的特使!这是最后的机会!

  慈云庵很快出现在眼前。青瓦灰墙,看起来古朴而安静,丝毫看不出内里隐藏的邪恶。

  凌越挥手,兵丁们迅速无声地散开,将庵堂前后左右所有出口秘密包围。

  “赵巡检,你带人从前门叫门,以搜查逃犯为名,吸引注意力。我带人从侧面翻墙进去,直扑静心室!”凌越快速部署。

  “是!”

  计划进行。赵猛带人上前叩响庵门,高声表明身份和要求。

  庵内果然一阵细微的骚动。

  凌越趁此机会,带着五六名好手,悄无声息地从侧院翻墙而入。庵内果然有几个看似杂役、实则眼神精悍的汉子在警惕地张望,立刻被凌越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

  根据头目的供述,凌越精准地找到了住持的静心室。房门紧闭。

  凌越毫不迟疑,猛地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一个身穿黑袍、兜帽遮面的人正站在神龛前,似乎正准备启动机关!听到破门声,他猛地回头,兜帽下滑,露出一张苍白阴鸷的脸,以及那只格外显眼的、有着狰狞烧伤疤痕的右手!

  果然是他!

  “拿下!”凌越厉喝,率先拔刀冲上!

  那特使眼中闪过惊惶和狠厉,猛地一扬手,一把白色的粉末朝着凌越等人劈头盖脸撒来!

  “闭气!”凌越早有防备,立刻屏息侧身,同时刀光一闪,直取对方手腕!

  他身后的捕快也训练有素,纷纷躲避或掩住口鼻。

  那特使武功果然不弱,身形诡异一扭,避开刀锋,同时一脚踢向神龛某个部位!

  “咔嚓”一声轻响,神龛后的墙壁竟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黑黢黢的洞口!

  他想逃!还想毁掉下面的东西?!

  凌越岂能让他得逞!不顾那弥漫的粉末可能有毒,合身扑上,一把抱住特使的腰,两人重重摔倒在地,扭打在一起!

  其他捕快一拥而上,终于将疯狂挣扎的特使彻底制服,捆得结结实实。

  凌越喘着粗气站起身,顾不上检查自己是否中毒,立刻下令:“下去两个人!查看下面情况!小心机关和毒物!”

  两名捕快谨慎地进入地道,很快回报:“大人!下面是个不小的仓库!堆着好多箱子和琉璃器皿!还有……还有几个昏迷的人被关在笼子里!看打扮像是乞丐流民!”

  畜生!他们果然还在用活人做实验!

  凌越走到地道口,看着下面那些码放整齐的木箱,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下!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这批足以酿成巨祸的毒菌,到底是被截住了!

  他回头,看向地上那个面目狰狞、兀自咒骂不止的特使,眼中寒光凛冽。

  “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凌越走出静心室,清晨的阳光终于刺破云层,照在他染满尘埃和血污的脸上。一夜的奔波、惊险、愤怒、焦虑,在此刻化为无尽的疲惫,却也带着一丝成功的曙光。

  然而,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这只是斩断了“老先生”伸向江南的一条毒爪,抓住了他的一个高级使者。但其庞大的网络,其与徐公公的勾结,其那疯狂的目的,依然隐藏在迷雾之后。

  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但此刻,他只想尽快回去,告诉那个在河边等待的人——

  我们,赢了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