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肆:【风波云起,定未明】-《与卿相见亦如初》

  ( 一)

  凡界·魔瘴深渊

  墨汁般浓稠的魔气,裹挟着硫磺与尸骸腐烂的恶臭,如同地狱挣脱束缚的亿万触手,从大地皲裂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它们扭曲、缠绕、膨胀,发出饥渴的低沉嘶鸣,贪婪地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一切生机。

  曾经安宁的村落,如今被这污秽的黑暗巨蟒死死绞缠。屋舍无声地腐朽坍塌,草木顷刻化为焦黑粉末,生灵的惨嚎被厚重粘稠的魔瘴吞没,只余下死寂——一种绝望到极致的、如同临终呜咽般的真空。

  断崖之巅,罡风如刀,撕扯着天界公主慕湘那一身原本皎洁如月、此刻却被魔气蚀刻出诡异暗紫纹路的银白战袍。

  她孤身伫立,如瀑长发在狂风中癫狂舞动,露出那张依旧精致却再无半分温度的侧脸。

  那双曾映彻九天星河的眼眸,此刻已淬满万年寒冰与一种近乎疯魔的偏执。

  她俯视着下方在污浊魔气中徒劳挣扎、最终被无声抹去的渺小凡人,唇边缓缓凝出一丝弧度——冰冷,空洞,带着俯视蜉蝣的极致漠然。

  “不过是一群……朝生暮死的蝼蚁。”

  她的声音清冽,保持着天家血脉固有的矜贵腔调,却浸透了令人骨髓冻结的冷酷,“死了……便死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玄冰,“能成为本公主无上功业的垫脚石……化作滋养本座的养料,已是尔等几世修来的‘福分’……死得,其所!”

  变强!

  这个念头如同最凶戾的魔种,在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咆哮!

  凌归那温润如玉、曾令她心驰神摇的笑颜在脑海中一闪,瞬间便被怡鸢——那个夺走她一切、美艳绝伦却令她恨不能食肉寝皮的妖女——那张脸狠狠撕碎!

  刻骨的嫉恨与疯狂的执念毒焰般交织!

  为了夺回凌归!

  为了将怡鸢那贱人彻底踩入九幽,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她需要力量!

  足以颠覆乾坤、令神魔跪伏的、绝对的力量!

  为此,她甘愿引这万界至污之气入体,甘愿踏碎这凡尘众生,哪怕……万劫不复!

  (二)

  魔界·深渊王座

  在魔气精纯至化为液态、如同漆黑血液般汩汩流淌的深渊核心,巨大的王座巍然矗立。

  它非金非石,乃由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与森森白骨强行熔铸、堆砌而成,散发着令灵魂凋零的绝望死息。

  魔王纪舒慵懒地斜倚在这象征死亡与权柄的王座之上。

  俊美无俦的容颜在幽暗魔光下更显邪异,猩红如血的眼眸穿透了层层叠叠、厚重如实质的魔障,精准地锁定了凡界断崖上那抹孤绝而疯狂的白色身影——慕湘。

  一丝玩味的、如同淬毒罂粟般邪魅而危险的弧度,缓缓在他薄唇边绽开。

  “怡鸢妖君……”

  他低沉开口,声音带着某种金石摩擦的质感,在空旷死寂的魔殿中幽幽回荡,充满了洞悉一切、将万物视为棋子的笃定,“呵,或者……本王该提前尊称你一声——凤弥神尊?”

  指尖,一缕精纯得如同拥有生命的漆黑魔气,如同毒蛇般优雅地缠绕、游走,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想必,”

  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残忍的期待,“本王这份耗费心血、为你量身定制的‘薄礼’……定能让你这位即将‘归来’的故人……感到一份……刻骨铭心的‘惊喜’。”

  那游走的魔气骤然收紧,仿佛无声地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三界的滔天血浪。

  (三)

  天界·凌霄宝殿

  九霄云外的天宫,依旧仙乐缥缈,瑞气千条,琉璃碧瓦在祥云掩映下流转着温润光辉。

  然而,此刻凌霄殿内祥和的表象之下,空气却凝滞得如同万年寒潭。

  太子慕辰身姿挺拔如岳,立于殿心,向高踞御座之上的天帝皓颜与天后林玉郑重行礼。

  他神色坚毅,目光澄澈如洗,言辞恳切而灼热,所求唯有一事——恳请天界认可他与妖族妖君子露之间,那份真挚不渝的情愫。

  天帝皓颜端坐于象征着至高权柄的御座之上,面容沉静,带着历经万古的睿智与通达。

  他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落在儿子身上,流露出对这份执着与勇气的赞许:“情之所至,金石为开。天规法度虽重,亦非不通人情。子露此女,心性质朴,修为亦足称道,其妖族出身……未必便是不可逾越之天堑。”

  声音温润如暖玉,试图化开殿内无形的坚冰。

  然而,御座另一侧,天后林玉的反应,却如同冰火骤变!

  她端坐于璀璨凤座之上,母仪天下的雍容华贵之下,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盛怒。

  保养得宜的容颜因极致的怒火而紧绷,凤眸之中厉色如雷霆凝聚,指尖因极度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她的儿子!

  天界储君!

  未来的三界之主!

  竟要娶一个卑贱的妖族?!

  即便是什么妖君,也改变不了那低劣的血脉!

  这是奇耻大辱!

  是对天家威严最恶毒的践踏!

  想到不久前,女儿慕湘因那个狐媚子怡鸢而痛彻心扉、几近崩溃的模样,凌归又是如何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颠倒,让她这为母的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的旧恨……此刻如同被浇上滚油,化作焚尽理智的毒焰,在她心头疯狂复燃、咆哮!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林玉的声音因极力压抑那滔天怒火而微微颤抖,却更显尖锐刺耳,如同冰刃刮过琉璃!

  凌厉如刀的目光扫过殿中诸仙,最终死死钉在慕辰身上,“天家血脉,承天景命,维系三界纲常,岂容卑贱血脉玷污!妖族之辈,天性反复,最擅蛊惑魅邪,历来便是祸乱之源!你身为储君,不思以身作则,维护天规,竟如此……如此不知自爱,自甘堕落!”

  她的目光猛地射向身旁神色温和、为子露说话的皓颜,那眼神深处,一丝冰冷刺骨、足以冻结元神的杀意,如同最毒的藤蔓,在她华贵雍容的表象之下疯狂滋生、蔓延、深深扎根!

  子露……这个祸水!

  这个卑贱的狐媚子!

  绝不能留!

  皓颜那“身份不重要”的言论,在她听来,无异于对天家威严的背叛,对祖宗法度的亵渎!

  更是对她这天后尊严与权威的赤裸挑战!

  这彻底引爆了她心中那名为“偏见”与“恐惧”的火山,也彻底坚定了她不择手段、也要铲除这个“祸根”的决心!

  殿内缭绕的仙乐祥云,此刻都成了这幅权力与亲情、偏见与真爱激烈碰撞的无声战场上,最讽刺的背景。

  ——而被滔天怒火与根深蒂固的偏见彻底蒙蔽了灵台的林玉,似乎全然忘却了自己那掩藏在仙姿玉貌、母仪天下表象之下,同样并非纯粹无暇、甚至更接近“祸乱之源”的……隐秘根脚。

  这遗忘,或许终将成为将她自身彻底焚毁的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