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魔瞳窥劫焰,引祸燃】-《与卿相见亦如初》

  (一)

  魔界深处,幽暗的殿堂弥漫着硫磺与腐朽的气息。

  纪舒,这位魔界中地位超然的存在,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由暗影与骸骨交织而成的王座上。

  他身着黑红相间的华服,衣襟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俊美近乎妖异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倦怠。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发出空洞的回响。

  突然,那原本半阖着的、如同浸染了深渊墨色的眼眸,猛地睁开!

  一丝锐利如毒蛇吐信般的精光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慵懒。

  他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涟漪扫过界域壁垒,源头直指妖界!

  “呵……”

  一声带着玩味与冰冷的轻笑,从他薄唇中溢出,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黑红的长袍如水般流淌,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目光穿透重重魔障,仿佛看到了妖界苍穹崩塌、神力冲霄的景象。

  “临昭神尊……”

  纪舒的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眼神闪烁着兴味盎然的光芒,“真是……够狠,够绝。竟然舍得彻底抛弃‘淮恒’这层皮囊,连那守护了千年的妖界屏障都一并吞噬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棋逢对手般的兴奋,“看来,是被逼到绝境,要掀桌子了?”

  他指尖萦绕起一缕暗紫色的魔气,如同活物般游弋。

  “一个在许渊神尊和天界小公主慕湘之前就苏醒了,如今又以这般酷烈姿态回归……这场沉寂了千年的棋局,”

  纪舒眼中魔光大盛,笑容愈发妖异诡谲,“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搅吧,搅得越浑越好。”

  (二)

  天界·天后寝宫·凤栖殿

  华美精致的殿宇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一丝骤然降临的阴冷。

  天后林玉(实为萧灵)正对镜梳妆,镜中映出一张绝美却骤然扭曲的脸庞。

  “砰!”

  她手中的玉梳狠狠砸在妆台上,瞬间碎裂!

  “可恶!!”

  一声压抑着极致愤怒的低吼从她牙缝中挤出。

  那股熟悉又令人心悸的神力波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刺穿了她强装的平静!

  临昭!

  他竟然也回来了?!

  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如此霸道地宣告着他的存在!

  镜中那双原本妩媚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怨毒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惧。

  但很快,惊惧被更深的狠厉取代。

  “回来又如何?!”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冷笑,声音如同毒蛇嘶鸣,“千年前,还不是被本宫玩弄于股掌,眼睁睁看着于兮那个贱人……呵!当初能让你死一次,如今,本宫就让你再死一次!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钉在妆台旁一个打开的锦盒上。

  盒中静静躺着一柄流光溢彩、华美非凡的羽扇——炽翔扇。

  扇面上流淌着精纯的离火之力,散发着温暖神圣的气息,正是当年凤弥神尊赠予“林玉”的至宝。

  “哼!”

  林玉眼中满是厌恶与讥讽。

  凤弥曾说此扇与“林玉”体质相合,持之修行可事半功倍。

  何其可笑!

  凤弥至死都不知道,她面前这个“林玉”,骨子里流淌的是萧灵魔族的污秽之血!

  对于真正的萧灵魔族而言,这离火之力不是补品,而是穿肠毒药,是焚魂烈焰!

  若非千年前……那个该死的、已经魂飞魄散的右护法扶婉,用换血秘术强行改造了她的部分血脉,让她能勉强承受这扇子的存在……她恐怕早就被这扇子灼伤了本源!

  如今,这所谓的至宝,在她手中不过是个碍眼的摆设,一个时刻提醒她虚假身份的耻辱象征!

  殿门无声开启,天帝皓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林玉瞬间收敛了所有戾气,换上一副温婉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愁绪的面容,转身迎上:“陛下?你怎么来了?”

  声音轻柔,仿佛刚才的暴怒从未发生。

  皓颜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妻子,眼神却复杂难辨。

  许渊师叔那如同警钟般的话语还在他脑中回响,涵应师弟刻意回避天界的身影也在眼前晃动……他不敢深想,却又无法不去想。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违和感,此刻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

  “本君……心中有些烦闷,便来看看你。”

  皓颜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落在林玉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缓步走近,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妆台上的锦盒,看到了那柄华美的炽翔扇。

  “哦,在看这个。”

  皓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带着一丝温和的探寻,“可是……又想起凤弥神尊了?”

  他仔细观察着林玉的表情,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样。

  林玉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感伤与怀念。

  她轻轻拿起炽翔扇,指尖状似无意地避开扇面上最炽热的核心符文,幽幽一叹:“是啊……睹物思人。想起了当年在神界朝阳殿的日子,那时的时光多纯粹啊……转眼千年已过,神界也沉封于九天之上,不知何时才能重现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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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语气充满了感慨,眼神却冰冷如霜。

  神界?

  最好永远沉封!

  天界独尊才是她想要的!

  皓颜闻言,心中那份对“林玉”的怜惜又占了上风,暂时压下了疑虑。

  他握住林玉的手(感觉到对方指尖一丝异常的冰凉),语气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玉儿莫要感伤。如今许渊师叔、临昭师叔都已归来,神力复归!这便是神界重启的征兆!本君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临昭师叔”?!

  林玉心中如同被毒蝎狠狠蛰了一下!

  这个名字从皓颜口中说出,带着如此理所当然的敬意,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凭什么?!

  一个早就该死的家伙,凭什么还能回来!

  还有许渊!

  他们都不该回来打乱她的计划!

  一股暴戾的魔气在她体内翻涌,又被她强行压下,脸色却不由得白了几分。

  皓颜敏锐地捕捉到了林玉脸色的变化和那一瞬间身体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心中疑窦更深,却依旧关切地问:“玉儿?你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可是筹备湘儿与许渊师叔的大婚,太过劳累?”

  “大婚”二字让林玉精神一振。

  她迅速调整表情,挤出一丝略显疲惫却温柔的笑容:“是有些乏了,不过无妨。湘儿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母后的,怎能缺席?”

  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残忍的兴奋。

  很快!

  很快就是许渊和那个碍眼小贱人的死期!

  她与慕湘联手布下的杀局,万无一失!

  “那就好,早些歇息,莫要太过操劳。”

  皓颜深深地看了林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关切、忧虑,以及一丝林玉未曾察觉的……沉重。

  他温言安抚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凤栖殿。

  殿门在皓颜身后缓缓合拢。

  林玉脸上伪装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她走到窗边,望着天界璀璨却虚假的星河,手中紧紧攥着婚宴的请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许渊……临昭……你们的死期,近了!

  然而,林玉并不知道。

  就在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中,当她体内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泄露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魔气时,皓颜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天帝那源自垠玄师尊传承的、感知万物本源的天赋之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更让皓颜如坠冰窟的是,他清晰地“看”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如同附骨之蛆般的黑色丝线,无声无息地缠绕在自己的神魂之上,源头……正是来自他最信任的妻子!

  牵魂引!

  魔界最阴毒的控制秘法之一!

  皓颜走在回寝宫的路上,脚步看似平稳,内心却已天翻地覆。

  月色洒在他身上,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剧痛、深沉的悲哀……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冰冷的了然。

  他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那轮清冷的明月,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到几乎承载了所有重量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夜风中。

  原来……如此。

  一切的不合理,一切的疏离,一切的“巧合”……都有了答案。

  许渊师叔的警示,涵应的回避……指向的,竟是他枕边之人。

  那看似恩赐的相遇,果然……是劫难。

  一场早已将他,甚至将整个天界都拖入深渊的劫难。